方言“唰”地一声合上折扇,在掌心轻轻敲击着,目光依旧落在那群漕运衙役身上,眼神幽深,仿佛在思索着什么。
“慌什么?”方言的声音平静得出奇,甚至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该来的,总会来的。他们不来,我这戏,反倒不好唱了。”
他顿了顿,转头对身旁一名机灵的小厮低声吩咐了几句。
那小厮点点头,飞快地挤入人群,朝着铁蛋办公的方向跑去。
李焱不解:“方兄,你这是?”
方言嘴角那抹笑意加深,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
“刘诚送我的这一份‘大礼’,当真是瞌睡了送枕头!”
“我还在烦恼怎样名正言顺的辞退那些忠心员工呢!”
“现在!他们不就给我们理由了吗”
方言看着那趾高气扬的郑昌,眉毛微微挑动了两下,脸上尽是笑意。
漕运衙门不比寻常衙门,这可是大齐最有名的肥差!
肥的直流油水的那种!
这个衙门里面的人,多多少少的都带着一些坏习惯。
比如,爱收“红包”什么!
若是操作得当,也是可以见缝插针的!
他回头来,对着许茂才低声说道。
“许大人,你们衙门的人被欺负了,你不上去撑撑场子?”
许茂才一脸雾水的指了指自己。不敢置信。
要是县令在这里,还能以一县首长的名义去和对面扳扳手腕,他许茂才只是一个辅官,哪里有这面子?
方言招呼一个小厮过来,从袖中掏出一件信封塞进了他的怀中,指着那边的郑昌小声吩咐了几句。
不一会,那小厮就跑了过去,将信封递给了郑昌。
郑昌打开信封看了一眼,连忙将信封闭上!看向方言这边的眼神,都带着莫名的意味。
方言这才对着许茂才说道。
“许世叔,现在过去请他帮忙,说要请他吃饭,将这让衙的期限宽限一天,成与不成都不强求!”
看着方言那信心十足的样子,徐茂才终于是鼓起勇气走了上去。
没有办法啊,自家的小弟们被欺负了,他要是不出头,将来还怎么在江陵县衙服众?
那店铺门口的衙役,看着自家县丞出手,眼中的希望更加热烈了一些。
县丞大人出手了!他们有救了。
然而,徐茂才的脚步却是异常虚浮,连姿态都带着不自信!
大不了,就是上前去被别人用漕运总督衙门的名义,嘲讽一番罢了。
些许脸面!丢了就丢了!
然而,当他走到郑昌面前的时刻,迎接他的不是郑昌那阴阳怪气的话语,反而是如沐春风的样子!
“这位就是许县丞了吧?久仰久仰!”
许茂才整个人都颤抖了起来,心中对方言那封信件里的东西更加好奇了!
方言到底是给他看了什么?居然能让敌对的郑昌对他这样和颜悦色!
许茂才定了定神,压下心中的惊疑,对着郑昌拱手道:“郑大人远道而来,舟车劳顿,下官忝为江陵县丞,未尽地主之谊,实在惭愧。”
“望江楼就在近处,不知大人可否赏光,容下官略尽心意?”
他顿了顿,觑着郑昌的脸色,又谨慎地补充道:“至于这办事处搬迁之事……码头运作关乎数百商贾生计,仓促之间恐生混乱。”
“可否请大人宽限一日,容我等稍作安排,明日再行交接?也好显得大人体恤商民,仁德为先。”
郑昌闻言,脸上那和煦的笑容丝毫未变,手指却微不可察地摩挲了一下袖中那封信的边角。
他哈哈一笑,声音洪亮,显得极为爽快:“许县丞客气了!本官初来乍到,正要与地方同僚多多亲近。既然许县丞盛情相邀,本官岂有推辞之理?”
他目光扫过那间挂着江陵县衙旗子的铺面,语气变得异常通情达理:“至于这办事处嘛……许县丞所言极是,操之过急确有不妥。那就依许县丞所言,宽限一日!”
“明日此时,再进行交接。本官也是奉上命行事,还望贵县衙的弟兄们多多体谅,配合则个。”
这番表态,不仅让许茂才目瞪口呆,连他身后那些原本义愤填膺的衙役们也面面相觑,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
这位刚才还盛气凌人、要强占他们地盘的漕运主事,怎么转眼间变得如此好说话了?
他们家的许大人!居然如此有面子?
连漕运衙门的人,都要敬他三分?
以往只觉得许大人是一个老好人,县里面全靠县尊大人撑着。
现在许大人如此有脸面,将来县尊大人走了,他们不是还可以靠着许大人撑腰吗?
他们看向许茂才的眼光,不自觉的更加尊敬了一些。
郑昌说完,目光便越过许茂才,遥遥投向站在望江楼门口的方言,脸上笑容更盛。
他对着方言的方向,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方言接收到他的目光,嘴角那抹笑意更深,也几不可察地颔首回应。
李焱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心中的疑惑如同猫抓一般。
他凑近方言,压低声音,急切地问道:“方兄!你到底使了什么神通?”
“那封信里写了什么?竟能让这漕运衙门的官儿转变如此之大?”
方言“唰”地一声展开折扇,轻轻摇动,双眼带着戏谑的表情。
他瞥了李焱一眼,语气轻飘飘的:“李兄,有些事,知道得太多,对你可不是什么好事。难得糊涂,难得糊涂啊!”
李焱被他这话噎住,看着他故弄玄虚的样子,又是好奇又是无奈,只得悻悻地摸了摸鼻子。
方言面上带笑,心中却是一片冷嘲。
这漕运衙门,果然名不虚传,雁过拔毛的性子却是一点没变。
好在这郑昌带着漕运衙门里面所有人都有的毛病。
今日他能答应许茂才的要求宽限一日。明日就可以答应其他的要求。
这人的底线啊,都是一点一点试探出来的。
只需找准了七寸,再凶恶的对手,都能化作短暂的队友。
看来,我那封信里的“诚意”,他是收到了。
这时,许茂才已引着郑昌及其随从走了过来。
郑昌对着方言拱手笑道:“这位想必就是名满江陵的方公子吧?果然少年英才,气度不凡!”
方言合扇还礼,笑的满面春风:“郑大人谬赞了,晚辈惶恐。”
“还请大人随我上楼!酒席一会就好”
方言看向郑昌身后的漕运衙门兵丁,连忙回头对着柜台方向的红绸吩咐道。
“红绸姐!这些当兵的大哥,你都找个僻静的地方安排好了,酒肉也不要少了他们的!这一顿我请了!”
话音刚落,那些跟随郑昌而来的兵丁们,看向方言的眼神瞬间带上了莫名的意味。
这位方公子!做事,那是相当有范!
郑昌跟在方言身后,看向方言的眼神更加欣赏了。
江陵方公子!果然名不虚传!
这拉拢人心的手段当真是让人舒服的不行!
他摸着袖中的信封,不由得为方言可惜了一会。
可惜!他得罪了杨党,这餐饭,还是要看看他葫芦里到底是卖的什么药。
一行人气氛微妙地转身,重新步入望江楼。
码头上围观的商贾和百姓看着这戏剧性的一幕,议论纷纷,都在猜测方言究竟用了什么手段,竟能令漕运衙门的人如此给面子。
原本弥漫在空气中的紧张恐慌,竟在这一刻诡异地消散了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