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言心中计策已定,顿觉豁然开朗,胸中块垒尽消。
他起身向李成阳郑重一礼:“多谢老太爷指点迷津,晚辈知道该如何应对了。事不宜迟,晚辈这就回去着手安排。”
李成阳捻须含笑,眼中尽是欣慰与激赏,挥了挥手:“去吧,放手施为。江陵这片天,还轮不到他刘诚一手遮天。”
方言再次行礼,这才转身退出了书房。
方言刚迈出门槛,还没来得及舒展一下筋骨,眼角余光便瞥见廊柱旁,一个年轻男子正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方言心中“咯噔”一下,脚步下意识地往后一撤,几乎要退回书房内。
此人是谁?
看这眼神,灼热得有点不对劲……
莫非是李矜那丫头恼我屡次让她吃瘪,终于按捺不住,从哪儿雇来的打手,专门堵在自家地盘上要给我点颜色看看?
现在王刚在李家客厅休息,自己身边没有强人保护。
这家伙,要是这一刻冲上来,他方言岂不是要束手就擒?
方言摸了摸自己臂弯上那没有多少的肌肉,又看了看对面男子的身躯,心中已经有了打算。
到时候若真动起手来。
要不.......战略性服软,还是高呼“老太爷救命”?
然而,就在他严阵以待,开始环视四周思考退路之时,那年轻男子却动了!
只见他三步并作两步,如同旋风般冲到方言面前,在方言警惕的目光中,竟猛地停下。
然后对着方言,深深一揖到地,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激动与崇敬:
“方公子力斗杨贼鹰犬,不畏强权,实乃我辈楷模!请公子受李焱一拜!”
方言:“……?”
他整个人愣在原地,大脑一时有些转不过弯。
搞什么鬼?
李矜这又是在玩什么新花样?先礼后兵?还是新型的羞辱方式?
这鞠躬……角度标准,态度诚恳,不像是作假啊?
他这边正风中凌乱,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远处却骤然传来“啪嚓”一声脆响!
方言和李焱同时循声望去,只见回廊拐角处,李矜带着丫鬟碧春愣在原地。
脚下是一个摔得粉碎的茶壶和几只茶杯,茶水茶叶溅了一地,袅袅热气还在升腾。
李矜那张精致的俏脸上,此刻写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与……一丝羞愤?
她本是听闻方言过来与太爷爷商议要事,特意亲手沏了壶新茶送来,权当略尽地主之谊,也好……顺便看看这家伙。
谁知刚走到书房门口,竟撞见自家那个在京中以才名和傲气着称的兄长,正对着方言行如此大礼!
这……这还是那个在国子监眼高于顶、连侯府都敢去砸的哥哥吗?
他李焱的傲骨呢?李家的脸面呢?!全被他这一拜给丢到长江里去了!
李矜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头顶,也顾不得世家小姐的礼仪,几步就冲了上来,一把揪住李焱的耳朵,又急又气地低吼道。
“李焱!你疯了?!男子汉大丈夫,膝下有黄金,岂可轻易对人行此大礼!你还要不要脸了!”
“哎哟!疼疼疼……好妹妹,快松手!”
李焱疼得龇牙咧嘴,却不敢用力挣脱,只得歪着脑袋连声解释。
“我这是发自内心的敬佩!”
“方兄他智斗刘诚,保全自身功名与产业,更是与杨党那等奸佞势不两立,此等风骨,难道不值得我一拜吗?”
“我这是在代表我们清流学子,对方兄的傲骨表达敬意啊!”
一旁的方言听得额头冷汗直冒。
这信息量有点过于庞大!让他一刻不知如何开口。
这位仁兄居然是李矜的哥哥?李家的大少爷李焱?
他怎么会在这里?而且……他刚才居然在偷听?!
堂堂李家嫡孙,未来李家的顶梁柱,居然有听墙角的习惯?这跟世家公子的人设严重不符啊!
在李矜那严厉目光逼视下,李焱忍着耳朵上的疼痛,竹筒倒豆子般,将自己在书房外偷听到的消息,一五一十的全部复述了一遍。
方言在一旁听得是心惊肉跳,冷汗流了一遍又一遍。
他虽然不介意计策被李家人知道,但这种被人在门外“窃听”的感觉,实在是……一言难尽。
李矜听完哥哥的叙述,揪着李焱耳朵的手不知不觉松开了。
她再次看向方言时,那双美眸中的神色已然不同,震惊、恍然、钦佩,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交织在一起。
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方言这个白身,在面对巡按御史这等强敌时,非但没有惊慌失措,反而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想出这般剑走偏锋却又精准狠辣的破局之策。
这份急智与魄力,不愧是让她屡次吃瘪的“小骗子”,当真是厉害至极。
她深吸一口气,敛衽对着方言福了一福,语气虽仍带着矜持,但态度却是郑重了许多。
“方公子,方才是我兄长唐突了,我代他向你赔罪。”
“公子为了应对杨党,殚精竭虑,若有需要我李家相助之处,尽管开口,李家必倾力以赴。”
一旁的李焱也揉着通红的耳朵,连忙点头附和,眼中闪烁着如同找到知己般的光芒。
难怪老爹对方氏父子如此吹捧,当真不似凡人。
“对对对!方兄,打杨贼这事,算我一个!但有所命,绝无推辞!”
看着眼前这对态度迥异却同样表示支持的兄妹,方言心中那点因被“窃听”而产生的不快也消散干净。
他苦笑着摆了摆手:“二位的心意,方言心领了。”
“此事关系重大,需谨慎布置,暂时还不敢劳动二位。”
“若没有其他事,方言就先告辞了,府试在即,还需早做准备。”
李矜和李焱见他去意已决,知道此事确实紧迫,便也不再强留。
目送着方言的身影消失在回廊尽头,李焱揉了揉依旧发烫的耳朵,侧头看向身旁的妹妹,却发现她正望着方言离去的方向怔怔出神,连他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都没反应。
“喂!回神了!”李焱忍不住提高了音量,“发什么呆呢?人都走没影了!”
李矜猛地回过神,雪白的脸颊上瞬间飞起两抹红云,她有些慌乱地别开脸,强自镇定地用她那傲娇的语气回道。
“……谁发呆了!我是在想,该如何帮方公子应对接下来的院试!”
“府试既然有了应对之策,那刘诚在院试上岂会善罢甘休?”
李焱闻言,先是一愣,随即恍然大悟,猛地一拍大腿:“对啊!府试过了还有院试!”
“那刘诚为巡按御史,在江陵要待上许久。”
“他有的是时间找方兄麻烦!咱们也该想想办法,帮方兄对付他!”
李矜微微颔首,目光再次投向方言消失的方向,眼神变得坚定而深邃。
刘诚!你已有取死之道!
而已经走出李府大门的方言,莫名地感到后背掠过一丝凉意,他疑惑地回头望了望李府那气派的门楣,摇了摇头,钻进了等候的马车。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自己和李府的联系。莫名的又紧密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