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柳公点头应下诗会的事,方言这段时日往听竹轩跑得那叫一个勤快。
倒不是他突然转了性、喜欢上了读书。
纯粹是因为柳公答应他了办诗会,他必须得常常在柳公面前露脸,提醒柳公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他那“方记造纸坊”品牌推广计划可都得靠柳公这次的诗会了,不容有失。
台上,柳公刚讲完今日的经义,道了声“今日到此,散学”,便将书卷一合,便脚步匆匆的走出了书堂。
这几日方言一反常态的天天来上学,他还以为是方言良心发现,有了向学之心,让他欣慰许久。
但是昨天,那小子不时拐弯抹角的打探各位大儒的信息。
还说什么“既是朋友,还需时常走动什么的”,他就明白了方言的鬼心思。
这哪里是来向学的?这不就是逼他兑现诺言安排诗会的吗?
他柳慎之是那种食言而肥的人吗?
他既应了方言,便当个正事在办,这几日下了学就去拜访几位隐居左近的老友,亲自递送诗会请帖,为他这“不务正业”的弟子铺路搭桥。
老先生前脚刚走,书堂里就“呼啦”一下乱成一团,一群学子便将方言围了个水泄不通。
如今方言天天来,几乎成了同窗间的“福利发放大使”,只是短短几天,他们仿佛就成了方言最好的朋友。
从入学的那天开始,方言就种草这些同窗。
为了自家生意,他这些天来,不停的在为同学送福利。纸张都不知送出去了多少。
直到今天,终于收到了回报。
刘睿可是卫生纸最早的用户。
当他体验过厕纸的舒爽后,便再也回不去了。
他一开始还觉得方言败家,擦皮燕子居然敢用纸?
纸那多贵啊!一刀最便宜的都要两百文!哪怕他家底厚实,他也不敢这样造啊。
可是听说,那卫生纸一刀只要几十文后,他动心了!
他家中一般都是用着绸缎!
绸缎这东西价格昂贵,用过之后就要吩咐下人再次清洗。想要清洗干净就必须用力。用力清洗的次数多了,绸缎自然也就坏了。
虽然比不上用纸来昂贵,但是其中成本也算是不低了。
然而方言给他的卫生纸,擦一次屁股,成本不到一文!
这账算下来,可比那些绸缎来划得来太多了!
为此他还将卫生纸的好处告诉了他娘。他娘一开始也是不信!当试了几次之后。便被卫生纸所征服。
他娘还夸他难得办了一件好事!往后家中就不用那昂贵的绸缎了。
再说,方言可说过了!他家中只要按市价买他的纸,他就给他两成回扣!
刘睿嗓门最大,离方言最近,脸上急切又兴奋,扯着方言的袖子就问:“方兄!方兄!你上回说的可作准?只要我家今后都用你的纸,你真返我两成利?”
两成回扣啊!他刘睿这是要发啊!他家家大业大,用纸量本来就不小,再加上卫生纸的消耗。
他这不是每个月可以从方言这里领取一笔不菲的零花钱?
还是那种只有自己知道的私房钱!不用经过家里报账给父母知道的。
他可眼馋“万花楼”好久了!
世人都说那里是人间天堂,要不是他娘不许!他早就去了。
现在有了私房钱!他还怕没钱去?
在他身后一个身着锦袍的少年也急忙凑上来。
这是江陵县县丞家的公子许永。
“方兄,那我呢?若我能说动县衙文书房用你家的纸,这回扣……”
方言被围在中间,脸上笑得那是一个灿烂,他小手一挥,豪气干云:“都一样!都一样!只要是诸位师兄家中或能说动的地方采买,一律按市价,事后我都返两成!童叟无欺!”
他的目光又扫向人群外围那些面色有些拘谨的寒门学子,声音刻意放缓和了些:“几位师兄也一样。你们自个儿读书用纸,但凡来我家工坊,一律按八折算。这个优惠,只限咱们听竹轩的同门!”
这话一出,那几位寒门学子的眼睛瞬间亮了,脸上涌起激动和感激。
读书耗费巨大,纸张更是一笔不小的开销,八折优惠,于他们而言简直是雪中送炭!
几人连忙挤上前,对着方言连连作揖:“多谢方师弟!多谢!”
“方师弟高义!真乃我辈楷模。”
“那是!谁叫你们是我同门呢!”
不过片刻功夫,整个书堂的学子,几乎都被方言捆上了他的战车,个个喜笑颜开,看向方言的眼神,那就像看到了活菩萨。
书房里,正凝神破题的方先正,被外间的喧闹吵得微微蹙眉。
侧耳听清原委后,他嘴角控制不住地抽搐了几下。
这才几天功夫?
那群师弟就被他家小子收拾得服服帖帖,都快成他方家工坊的编外推销员了!
是该夸他儿子手段厉害,还是该叹这些读书人……太过单纯,太好收买了一点?
然而,还没等他感叹完,书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以方言为首,刘睿等一大帮人呼呼啦啦地涌了进来,个个脸上洋溢着好奇与兴奋。
方先正一愣:“你们……”
话音未落,就见方言手中拿着一卷干净的白布,脸上挂着极其“孝顺”的笑容,步步逼近。
“爹~今日的功课做完了吗?来!让各位师兄弟见识见识我们家的优良传统!”
方先正:“???”
他还没来得及反应,方言已经手脚麻利地站上凳子,熟练无比地将那白布系在了房梁上,另一端则不由分说地就要往他头上去套!
方先正慌忙想躲,奈何整个书房已经站满了人,他只能立在原地。
“爹,莫慌,莫怕!很快的!这可是咱们方家的家传宝训,今日让师兄弟们开开眼!”
方言一边说着,一边极其自然地将布套在了方先正的发髻上。
那动作行云流水,一看就不是第一回干了。
“哇!”
“方伯父……当真如此刻苦?!”
“悬梁刺股!竟是真的!我还以为是书上骗人的!”
“方兄刻苦之精神,实乃我辈楷模啊!”
惊叹声、议论声瞬间充满了书房。
刘睿看得眼睛发直,满脸崇拜。
县丞公子许永也啧啧称奇。
连那几个寒门学子,也看得目瞪口呆,对方先正的敬佩之情油然而生。
方伯父能得柳公如此看重,那是应该的!就这认真苦读的模样,就将他们比了下去。
方先正被勒得有点难受,更被围观得满脸臊红。
却还得在儿子“鼓励”的眼神和同窗“敬佩”的目光中,努力维持着一位“苦读学士”的风范。
他下意识地抓着一本书,开始慢慢阅读起来,其姿势既别扭却又透着一股诡异的“熟练”。
柳公刚刚访友归来,刚进院子就听得书房人声鼎沸。
他眉头一皱,心生不悦。
他平日就三令五申,众人不得去书房打扰方先正读书。
这帮小子是把他的话当耳边风了?
他沉着脸,快步走到书房门口,正要出声呵斥,却被里面的景象惊得愣在了原地。
只见他的得意门生方先正,正以一种极其标准的姿态,坐在台桌旁专心攻读。
他头发被白布悬吊于房梁,身体挺得笔直,一举一动带着某种韵味。
什么鬼?悬梁刺股?悬到他的书房来了?
当柳公定睛看去,就看见方言正站在一旁,脸上写满了自豪的表情。还在对周围同窗讲解。
“父常言,读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唯有以此法,方能时刻警醒,不敢有丝毫懈怠……”
柳公:“……”
他的目光缓缓移向那一脸窘迫却又不得不配合演出的方先正,额角青筋忍不住一跳。
一看这样子,就知道方先正是极其不情愿的。
你爹那是自愿的吗?你这逆子!还大言不惭的代父立言。
“胡闹!我都告诉你们不许打扰先正读书了!你们当我的话是耳边风了?是想挨板子了吗?”
柳公的声音,瞬间传遍所有人的耳朵之中。
眼见柳公回来,学子们的脸上露出一丝畏惧,纷纷逃出门外。
就连方言和刘睿这两个始作俑者,都飞一般的消失无踪。
等众人散去,方先正对柳公深深一拜,脸上尽是感激。
“学生让先生见笑了!”
柳公随意挥了挥手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了下来。他看着方先正的眼神里,带着一丝同情。
“先正啊!这悬梁,你不想悬就不悬吧!在为老师这里,随意就好。”
听了柳公的话后,方先正如却没有解开头顶的悬梁,而是坐下继续读书。
柳公看着方先正那认真模样,嘴角却不由自主地微微抽动了一下,心中是感慨万分!
爹不像爹!儿子不像儿子!这个方家怎么处处透露着一丝诡异?
“这书读得花样百出!真是苦了先正了,摊上这么个儿子。”
这让他想起了方言求他办诗会的样子。
“也是苦了我啊!摊上方言这么个学生。”
他看向方先正的眼神不自觉的带着了一丝同情和认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