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雨连下了三天,把明德大学老校区的红砖路泡得发涨,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霉味。302宿舍的玻璃窗蒙着层水雾,苏晓雨用指尖划开一道痕,望着楼下空荡荡的篮球场,烦躁地踢了踢床脚的行李箱。
“别划了,玻璃都要被你戳破了。”上铺的林薇翻了个身,露出半截苍白的脸,“这破宿舍连个信号都没有,不玩点刺激的,今晚得闷死。”
宿舍里另外两个人也附和起来。张磊是个瘦高的男生,抱着本《民俗禁忌大全》看得入迷,闻言推了推眼镜:“我知道个好玩的,笔仙,你们敢玩吗?”
李萌萌吓得一哆嗦,怀里的毛绒熊掉在地上:“别……别玩那个,我老家有人玩这个出事了。”
“迷信什么?”林薇嗤笑一声,已经从上铺爬了下来,“就是个心理游戏,张磊,快说说怎么玩。”
张磊来了兴致,从书包里掏出一张A4纸和一支红色圆珠笔。他按照书上的说法,在纸的上半部分横写“唐、宋、元、明、清”,左侧竖写“是、否”,右侧写“男、女”,下半部分则密密麻麻画满数字和大写字母。“得两个人握笔,但人多热闹,咱们轮流来,先我和林薇开头。”
苏晓雨本不想参与,但架不住林薇的怂恿,李萌萌也被半推半就地拉到桌边。此时窗外的雨势突然变大,风卷着雨点砸在玻璃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宿舍的白炽灯莫名闪烁了两下,光线变得昏暗起来。
张磊和林薇相对而坐,手背交错夹住圆珠笔,笔尖垂直抵在纸中央。两人深吸一口气,齐声念起咒语:“笔仙,笔仙,你是我的前世,我是你的今生。如若想和我续缘,写在纸上画圈。”
一遍又一遍的念叨声在狭小的宿舍里回荡,李萌萌抱着膝盖缩在床沿,眼睛死死盯着那支笔。苏晓雨靠在衣柜旁,只觉得空气越来越冷,明明是九月,却像浸在冰水里。
“动了!”林薇突然低呼一声。
众人循声看去,只见那支红笔竟真的缓缓移动起来,在纸上划出一个不规则的圆圈。张磊的脸色瞬间白了,他后来坦言自己根本没用力,林薇也连连摇头说不是自己动的手。
苏晓雨心里发毛,刚想让他们停下,张磊已经迫不及待地发问:“笔仙,笔仙,你是男是女?”
笔尖顿了顿,朝着“女”字的方向划去,在旁边重重圈了两下。
李萌萌吓得捂住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别问了,我们把它送走好不好?”
“怕什么,再来一个。”林薇胆子大,追问着,“你在这里待了多久了?”
红笔快速移动到数字区域,停在了“13”上。
“13年?”苏晓雨倒吸一口凉气,她想起入学时宿管阿姨说过,302宿舍十三年前曾住过一个女生,后来不知怎么就没了音讯。
就在这时,宿舍门突然“吱呀”一声开了道缝,冷风灌了进来,桌上的白纸被吹得掀起一角。李萌萌尖叫着缩进苏晓雨怀里,张磊手一抖,竟直接松开了笔。
“你干什么!”林薇厉声呵斥,“没送走笔仙不能松手的!”
张磊脸色惨白,指着门口结巴道:“刚……刚才有影子过去。”
众人朝门口看去,空荡荡的走廊只有应急灯的绿光在闪烁,什么都没有。林薇骂了句“胆小鬼”,正准备重新握笔,却发现那支红笔不知何时滚到了墙角,笔尖朝下,在地上洇出一小团暗红的印记,像滴凝固的血。
“算了算了,不玩了。”苏晓雨拉着李萌萌站起身,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强烈。
林薇虽觉扫兴,但也看出大家都吓坏了,只好作罢。四人洗漱完毕后各自上床,宿舍里只剩下雨声和此起彼伏的呼吸声。苏晓雨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总觉得有双眼睛在黑暗中盯着自己。
后半夜,她迷迷糊糊刚要睡着,突然听到一阵轻微的“沙沙”声,像是笔尖在纸上滑动。她猛地睁开眼,借着窗外的微光看去,只见桌子旁竟隐约站着个穿白衣服的身影,长发垂到腰间,正弯腰对着那张画满符号的纸写写画画。
“谁?”苏晓雨失声喊道。
身影瞬间消失了,“沙沙”声也戛然而止。上铺的林薇被吵醒,不耐烦地问:“叫什么叫,做噩梦了?”
“桌上……有影子。”苏晓雨的声音打着颤。
林薇骂了句“神经病”,翻个身继续睡。张磊和李萌萌也没动静,想来是睡得太沉。苏晓雨盯着桌子看了半天,什么都没有,难道真是自己眼花了?她揉了揉眼睛,重新躺下,却再也不敢合眼。
天快亮时,苏晓雨终于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再次醒来时,阳光已经透过窗户照进宿舍。李萌萌正坐在床边哭,张磊蹲在地上翻看那张A4纸,脸色铁青。
“怎么了?”苏晓雨急忙爬起来。
张磊举起纸,声音发抖:“你看这个。”
纸上除了昨晚画的痕迹,不知何时多了一行歪歪扭扭的红字:“未送我走,皆要留下。”字迹深浅不一,像是用那支红圆珠笔写的,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林薇也凑过来看,脸色瞬间变了:“这是谁搞的恶作剧?”
没人说话。宿舍里只有李萌萌的抽泣声,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苏晓雨突然想起昨晚看到的白影,后背一阵发凉——那行字,会不会是……
“肯定是张磊你搞的鬼!”林薇突然指着张磊,“昨晚就你最积极,现在又装神弄鬼!”
“不是我!”张磊急得满脸通红,“我早上醒来就看到了,不信你问李萌萌!”
李萌萌哭着摇头:“我不知道……我半夜醒过来,看到桌子旁好像有人,还以为是你们……”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沉默了。苏晓雨突然发现,墙角那支红圆珠笔不见了,地上的红印记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上午的课没人有心思去上,四人缩在宿舍里,反复检查门窗,确认都锁得好好的。张磊翻着那本《民俗禁忌大全》,脸色越来越难看:“书上说,没送走笔仙会被缠上,轻者生病,重者……丧命。”
“闭嘴!”林薇厉声打断他,却掩饰不住声音里的颤抖,“都是迷信,咱们今天就把纸烧了,看它还能怎么样!”
中午,林薇找了个铁盆,把那张A4纸丢进去点燃。火苗“腾”地一下窜起来,却没像正常纸张那样烧成灰烬,反而冒出一股黑色的浓烟,散发出刺鼻的臭味,像是烧焦的头发。
“不对劲!”张磊突然喊道,“这烟怎么是黑的?”
众人定睛看去,只见燃烧的纸张中,竟隐约露出一张人脸的轮廓,眼睛的位置有两点红光闪烁。林薇吓得手一抖,铁盆“哐当”一声掉在地上,火瞬间熄灭了,纸上的人脸也消失了,只留下一堆黑灰。
更诡异的是,黑灰堆里,那支消失的红圆珠笔赫然躺在里面,笔尖朝上,像是在窥视着他们。
下午,李萌萌最先出了状况。她突然发起高烧,浑身抽搐,嘴里胡言乱语,说着“别抓我”“我不是故意的”之类的话。三人吓坏了,急忙把她送到校医院。医生检查了半天,却说没什么问题,只是普通感冒,开了点退烧药就让他们回来了。
回到宿舍,李萌萌躺在床上昏睡不醒,脸色惨白得像纸一样。苏晓雨坐在床边守着她,突然发现李萌萌的手腕上出现了一圈红痕,像是被什么东西勒过,和昨晚握笔的位置一模一样。
“你们看!”苏晓雨惊呼道。
林薇和张磊凑过来看,都吓得倒吸一口凉气。张磊翻着书,声音发颤:“书上说,被笔仙缠上的人,会出现握笔的红痕,那是它标记的记号。”
“那怎么办?”苏晓雨急得快哭了,“我们现在送它走还来得及吗?”
“只能再玩一次,按照规矩送走它。”张磊咬咬牙,重新找了张纸,按照昨晚的样子画满符号,“但这次必须小心,绝对不能中途松手。”
林薇虽然害怕,但看着昏睡的李萌萌,还是点了点头。苏晓雨深吸一口气,也坐了下来。三人相对而坐,手背交错夹住红圆珠笔,笔尖抵在纸中央。
此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宿舍里没开灯,只有窗外的路灯透过玻璃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三人齐声念起咒语,一遍又一遍,声音在寂静的宿舍里回荡。
几分钟后,笔尖突然动了,比昨晚更加急促,在纸上疯狂地画着圈,力道大得几乎要把纸戳破。
“笔仙,笔仙,是你吗?”苏晓雨颤抖着问道。
笔尖顿了顿,朝着“是”字划去。
“对不起,昨天是我们不懂规矩,没送你走。”张磊急忙说道,“现在我们送你离开,求你放过我们,放过李萌萌。”
笔尖停在纸中央,一动不动。过了一会儿,突然朝着数字区域划去,停在了“13”上,然后又快速移动到字母区域,拼出“冤”字。
“13年……冤?”苏晓雨喃喃道,突然想起宿管阿姨的话,“难道你就是十三年前住在这宿舍的女生?你是被冤枉的?”
笔尖快速画了个圈,算是默认。
林薇壮着胆子问:“你怎么死的?是谁冤枉了你?”
笔尖突然剧烈晃动起来,在纸上乱划,留下一道道红色的痕迹,像是在挣扎。宿舍里的温度骤降,窗外的风突然变大,吹得窗户“哐哐”作响,昏睡的李萌萌突然尖叫起来,手脚乱蹬。
“别问了!”张磊大喊道,“快送它走!”
三人急忙念起送别的咒语:“笔仙笔仙,感谢相见,若要离去,请回阴间。”
笔尖慢慢停下,在纸中央画了个圈,然后一动不动。三人屏住呼吸,等了几分钟,确认笔不再动了,才小心翼翼地松开手。
就在这时,李萌萌突然不叫了,安静地躺在床上,呼吸也平稳了许多。宿舍里的温度慢慢回升,窗外的风也小了。三人松了口气,以为终于没事了。
张磊把纸和笔收起来,准备明天一早烧掉。苏晓雨看着李萌萌手腕上的红痕,发现淡了许多,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然而,他们不知道,噩梦才刚刚开始。
半夜,苏晓雨被一阵哭声吵醒。哭声很轻,带着浓浓的哀怨,像是从四面八方传来。她睁开眼,发现宿舍里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连窗外的路灯都灭了。
“林薇?张磊?”她小声喊道,没人回应。
哭声越来越近,苏晓雨突然感觉有什么东西爬上了她的床,冰凉的触感从脚底板蔓延上来。她吓得浑身僵硬,想喊却喊不出来,想动也动不了。
黑暗中,她隐约看到一个白影站在床边,长发垂到腰间,正是昨晚看到的那个身影。白影慢慢弯下腰,一张苍白的脸凑到她面前,眼睛里没有瞳孔,只有一片漆黑,嘴角却向上咧着,像是在笑。
“你……你是谁?”苏晓雨用尽全身力气,终于挤出几个字。
白影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那是一只纤细的手,指甲涂着红色的指甲油,手里握着一支红圆珠笔,正是他们玩笔仙用的那支。白影拿着笔,慢慢靠近苏晓雨的脸,笔尖在她眼前晃动着。
苏晓雨吓得闭上眼睛,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过了一会儿,她感觉冰凉的触感消失了,哭声也停了。她颤抖着睁开眼,宿舍里恢复了正常,窗外的路灯亮着,林薇和张磊睡得正香,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噩梦。
但当她抬起手时,却发现手腕上多了一圈红痕,和李萌萌的一模一样。
第二天早上,苏晓雨把昨晚的经历告诉了林薇和张磊,两人脸色都变了。张磊急忙去翻那本《民俗禁忌大全》,却发现书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纸条,上面用红笔写着:“一人不够,还差三个。”
“什么意思?”林薇声音发抖。
“它要找替身,”张磊脸色惨白,“昨晚我们没彻底送走它,它要我们四个都留下。”
话音刚落,李萌萌突然醒了,眼神空洞地看着天花板,嘴里反复念叨着:“红色的笔……黑色的烟……她来了……”
三人吓坏了,急忙带着李萌萌去校医院,可医生还是说没什么问题。他们又去找宿管阿姨,想问清楚十三年前的事。宿管阿姨一开始不肯说,架不住他们软磨硬泡,终于叹了口气,说出了尘封的往事。
十三年前,302宿舍住了一个叫陈雅的女生,成绩很好,却突然被人举报偷了同学的钱。学校查来查去,没找到证据,却把事情闹得人尽皆知。陈雅百口莫辩,承受不住压力,在宿舍里上吊自杀了,用的就是一支红圆珠笔的笔芯,笔尖扎进了自己的喉咙。
“后来啊,这宿舍就不太平了,总有人说看到穿白衣服的女生,”宿管阿姨叹了口气,“学校把宿舍封了好几年,去年才重新开放,没想到……”
三人听得浑身发冷,终于明白缠上他们的是谁了。苏晓雨突然想起昨晚白影手里的红圆珠笔,还有燃烧纸张时出现的人脸,那不就是陈雅吗?
回到宿舍,他们发现桌上放着那本《民俗禁忌大全》,翻开的那一页写着:“笔仙替身,需以血祭,四人同聚,方可解脱。”
“血祭?”林薇吓得腿都软了,“我们该怎么办?”
张磊突然想起什么,急忙说道:“书上说,笔仙是含冤而死的人所化,只要帮它洗清冤屈,它就会离开。”
“可都过去十三年了,怎么洗清?”苏晓雨急道。
“找当年举报陈雅的人!”张磊眼神坚定,“只要找到那个人,让他承认是诬告,陈雅的冤屈就能洗清了。”
四人开始四处打听当年的事。功夫不负有心人,他们终于查到,当年举报陈雅的是她的室友,叫刘梅,现在就在本市工作,是一家公司的高管。
当天下午,四人就找到了刘梅的公司。刘梅已经四十多岁了,保养得很好,听说他们是明德大学的学生,还挺热情。但当提到陈雅的名字时,她的脸色瞬间变了。
“我不认识什么陈雅。”刘梅起身就要走。
“你认识!”张磊上前一步拦住她,“十三年前,是你诬告陈雅偷钱,害她自杀的!”
刘梅的脸色惨白,身体微微颤抖:“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保安!保安!”
“你不用装了,”苏晓雨拿出那张画满符号的A4纸,上面不知何时多了陈雅的名字,“陈雅一直在找你,她要你承认自己的错误。”
看到纸上的名字,刘梅突然崩溃了,蹲在地上哭了起来:“是我……是我诬告她的……当年我嫉妒她成绩比我好,又得了奖学金,就偷偷把钱藏起来,举报了她……我没想到她会自杀……”
四人没想到真相竟然是这样。刘梅哭着说,这些年她一直活在愧疚中,经常做噩梦,梦见陈雅来找她。
当天晚上,四人带着刘梅回到302宿舍。刘梅看着宿舍的摆设,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磕头道歉:“陈雅,对不起,是我错了,我不该诬告你,你原谅我吧……”
就在这时,宿舍里的灯突然闪烁起来,墙角那支红圆珠笔“咕噜噜”滚到刘梅面前,笔尖朝上,像是在回应她。过了一会儿,笔不动了,灯光也恢复了正常。
苏晓雨突然发现,自己手腕上的红痕消失了,李萌萌也清醒了过来,眼神不再空洞。张磊和林薇检查了一下自己的手腕,红痕也不见了。
四人松了口气,知道陈雅的冤屈洗清了,她终于可以安息了。
刘梅第二天就去了明德大学,向学校说明了当年的情况,承认是自己诬告了陈雅。学校很快出具了证明,为陈雅洗清了冤屈。
从那以后,302宿舍再也没有发生过诡异的事情。那支红圆珠笔和那张A4纸不知去向,像是从未出现过一样。
只是偶尔,在雨夜,苏晓雨还会想起那个穿白衣服的身影,想起那支诡异的红圆珠笔。她终于明白,笔仙游戏从来不是什么心理暗示,而是含冤而死的人在寻求帮助。那些所谓的禁忌,不过是对逝者的尊重。
而那一夜的经历,也成了四人心中永远的秘密,提醒着他们,永远要心存敬畏,尊重每一个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