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句“不得好死”还在空中飘着,黑雾已经往阵眼裂隙里缩。
我站在原地没动,袖口的风都没晃一下。这戏演得久了,连喘气都懒得配合。
“每次你逃,都是这一招。”我掏出怀里那本破书,封面写着《道德经注疏》,翻开一页,纸角卷了边,像是被谁用指甲抠过,“借阴煞凝形,靠残念续命——但有个小问题。”
我抬眼看向那团蠕动的黑雾:“你这分身,撑不过一刻钟。”
话音落地,黑雾猛地一顿,像撞上了一堵看不见的墙。
“不可能!”声音从雾中炸出来,扭曲得不像人声,“这时限……从未外泄!”
“外泄?”我嗤笑一声,指尖轻轻摩挲书页边缘,“你以为这是天道定的规则?”
我把书合上,在掌心拍了两下:“这是我写的。”
空气静了一瞬。
接着,黑雾剧烈翻腾,一道虚影从中探出半张脸,眉心朱砂裂开一道缝,渗出暗红液体:“荒谬!你怎敢篡改天地律令?!”
“篡改?”我歪了歪头,“我只是把原本就存在的漏洞,写得更清楚点罢了。比如你现在——”
我抬起手,掐着指头算了算:“还剩七分十九秒。”
黑影猛然一颤,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咙。
“你说你是替天行道?”我往前走了一步,靴底踩在符纹断裂处,发出轻微的碎裂声,“可你连自己能活多久都算不准。而我——”
我点了点太阳穴:“记得每一回天道打喷嚏时,因果簿会卡在哪一行。”
那张脸开始扭曲,五官错位,仿佛承受不住某种无形压力。
我知道它在挣扎。不是为了赢,是为了确认一件事:眼前这个人,到底是不是真的看穿了它的本质。
“你不是审判者。”我语气冷了下来,“你是被切下来的烂肉,扔进十八渊里腐烂了三千年,还妄想装成正主发号施令。”
黑雾蜷缩了一下,像被踩住尾巴的蛇。
“我不信。”它低吼,“就算你能窥见漏洞,也不可能改写规则本身!你不过是窃取了只言片语——”
“只言片语?”我打断它,又翻开书,翻到一页密密麻麻批注的地方,指着其中一行,“那你告诉我,为什么这里写着‘彼岸花开时,鬼差打哈欠’?”
我抬头盯着那团雾:“那天你躲在第三层偷看阎罗殿失火,自己也笑了吧?可笑完才发现——你根本不在现场。”
黑雾骤然收缩。
“因为那天你还没成型。”我缓缓合上书,“你是后来才被剥离出来的‘恶念集合体’,所以你的记忆,是补的。”
“闭嘴!”
“你不信?”我冷笑,“那你现在试试遁走。用你最熟悉的路线,去第七层‘回音井’躲着——看看能不能撑过三分钟。”
黑雾猛地一顿,像是被钉在了原地。
“你怎么知道……”它声音压得很低,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哦?”我挑眉,“原来真是那儿。”
黑雾瞬间暴起,化作一道流光就要钻进裂缝。
我没追,只是站着,看着它仓皇逃窜的轨迹,像条被打断脊梁的野狗。
“下次分身,”我慢悠悠地说,“记得换个逃生预案。”
那道黑光刚要消失在裂隙尽头,突然一顿。
仿佛听见了什么不该听的话。
紧接着,整团雾气剧烈震颤,像是内部发生了崩塌。
我知道它在做什么——拼命压制那句脱口而出的“不可能”,想把它吞回去。可惜晚了。
我已经记住了它的反应节奏。
就像记住了雷劫第十三道会停0.3秒一样准。
我收起书,塞回怀里,顺手拍了拍袖子上的灰。刚才那一番话,不是试探,是收网。
它以为自己藏得好,其实每一步都被写进了我的“错题集”。
毕竟,谁让我是那个最早发现天命簿有bug的人呢?
三千年前,九重天崩塌那天,我就站在司律台最高处,亲眼看着执笔官在“渊主诞生”那一栏,写下了一句自相矛盾的判词:“此念由天道所出,却不属天道。”
我当时就笑了。
这种逻辑错误,跟“楚昭此人,本不存在”一样蠢。
只不过一个被撕成了残页,一个被做成了傀儡。
而现在,这只傀儡终于在我面前露出了线头。
我转身,准备离开这片废阵。
脚下刚动,忽然顿住。
不对。
太顺利了。
按理说,渊主再蠢,也不会在一个已经被揭穿的老巢里留这么久。除非……
它根本不想逃。
它是故意让我知道“回音井”的。
我眯起眼,左眼的琉璃镜微微发烫。
脑子里那本《天命漏洞手册》突然翻到了一页空白处。
没有字。
但边缘烧焦了一角,像是被人刻意烧掉的。
我盯着那页看了两秒,忽然笑了。
“行啊,玩信息误导是吧?”
我重新站定,没再往出口走,反而朝阵眼深处迈了一步。
“既然你这么想让我去第七层……”
我低声说:“那我就偏不去。”
黑雾早已不见踪影,但我能感觉到,某个地方,有根看不见的线绷紧了。
它在等我动。
只要我朝着“回音井”迈出一步,整个局就会启动。
但现在,我不动。
我甚至把折扇掏出来,扇了两下。
“你说你费这么大劲,布这个局,到底是想引我过去,还是怕我不过去?”
没人回答。
只有符纹残渣在地面微微闪烁,像快没电的灯泡。
我盯着那点微光,忽然想起什么。
半小时前,寒星被弹开时肩头浮现的符印裂痕——和现在地上这些残纹,频率一致。
也就是说,这阵法不仅没死,还在偷偷充能。
而充能的源点……
我抬头,看向头顶那道贯穿穹顶的黑洞。
不是天然形成的。
是有人用高阶规则硬凿出来的通道。
“所以你不是在逃。”我喃喃道,“你是在等。”
等一个时机。
等我把注意力全放在“回音井”上,等我踏进那个早就设好的陷阱。
可惜啊。
你忘了最重要的一点。
我能看见漏洞。
不代表我一定会跳进去。
我合上扇子,轻轻敲了敲自己的脑袋。
“喂,老东西,”我说,“你是不是忘了——当年是谁教你,怎么给天命簿写批注的?”
话音落下,整片战场突然安静了一瞬。
连那些闪烁的残纹,都停了半拍。
仿佛天地也在回忆。
是谁曾坐在司律台的角落,一边喝酒一边在律令边上画满冷笑话。
是谁把“雷劫必灭邪祟”改成“雷劫第十三道必卡顿0.3秒”。
又是谁,在三千年前就把所有结局,提前写进了别人的“错题本”里。
我笑了笑,把书又掏出来,翻到最后一页。
那里有一行极小的字,墨迹新鲜,像是昨天才写上去的:
“下次见面,带点礼物。”
我用指甲轻轻刮了一下那行字。
然后,对着空气说:
“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