渊主掌心的黑光球骤然膨胀，像是要把整个鬼蜮的死气都吸进去。我左眼的琉璃镜裂纹蔓延到了边缘，寒意顺着鼻梁往下爬，像有根冰针在往脑仁里钻。
退不了。
那股力量锁死了我的命门，连指尖都动不了一下。这种感觉熟悉得很——三千年前天道落笔定罪时，也是这么一寸寸封住我的神格。
可这次不一样。
这次有人比我更快。
寒星从侧后方冲出来的时候，手里戟已经扔了。她不是攻，是撞，整个人横着扑到我前面，肩头正对那团压缩到极致的黑光。
然后，她的锁骨下亮了。
不是慢慢浮现的那种光，是直接炸开，金光像烧红的铁水从皮肉里往外涌，顺着血脉爬成一张网。她咬着牙没出声，但身体抖得厉害，像是骨头都在被重新熔铸。
“轰！”
光刃劈出去的瞬间，鬼王的整条右臂齐肩断开，断口平整得不像砍的，倒像是被某种规则抹去了一样。黑血刚喷出来就变成了灰，簌簌落在地上。
渊主的声音第一次变了调：“这血契……怎会如此强？！”
我也愣了。
这玩意儿是我随手画的，当初不过是拿指尖血在她锁骨下一划，说了一句“活着就行”。连契约文约都没走全，就跟买包子忘了要小菜一样潦草。
可现在这光，分明带着一种我认得的气息——那种只有在改写天命漏洞时才会出现的、规则层面的共振。
寒星单膝跪地，一只手撑在地上，呼吸又急又浅。她嘴唇动了，没发出声音，但我看懂了。
不能倒……不能让他死。
我站在她身后，看着她肩头那些金纹还没消，反而越爬越深，隐约和我左眼的裂痕形成了某种呼应。
“不过是个什么？”我开口，声音比自己预想的还要稳，“继续说啊。”
渊主没答。那具断臂的躯体还站着，空荡荡的右袖口冒着黑雾，眼眶黑洞洞地盯着我们。他显然没料到这一出，更没想到一个半妖能触发这种级别的反噬。
我借着说话的工夫，用琉璃镜残余的灵光扫过寒星身上的波动。镜面裂痕里浮出一行字，不是《天命漏洞手册》的批注体，而是更原始的那种篆文回响：
**血契非奴约，乃‘补丁共鸣’。**
我眼皮跳了一下。
明白了。
这不是主仆契约，这是系统自检时的异常报错——两个不该存在的人，在规则底层碰出了火花。
难怪能伤他。
渊主靠吞噬命格续命，可寒星的命格压根不在这套体系里，她是混血弃子，我是不存在之人。两个bug撞一起，反而成了防火墙。
“不可能！”渊主终于吼了出来，声音里带了丝破音，“半妖之躯怎能承载补丁之力？！”
我冷笑：“你连狗都能驯成看门的，怎么就不能接受有个蠢丫头偏要护我？”
话音未落，地上那截断臂突然抽搐起来，黑雾开始往中间聚拢，像是要重组。
寒星撑着地的手指发白，肩头金光明显弱了下去。她刚才那一击耗得太多，现在连站都费劲。
我弯腰，捡起半截扇骨。
断裂处参差不齐，原本刻着“彼岸花开时，鬼差打哈欠”的那行小字只剩了个“花”字孤零零挂着。我用拇指蹭了蹭断口，有点扎手。
既然你敢碰它……
那就别怪我用最烂的零件，打最狠的仗。
我把扇骨抵在唇间，舌尖一咬，一滴精血落上去。
嗡——
残骨轻颤，居然真的泛出一点金芒。虽然微弱得像是快没电的手电筒，但足够让地面蠕动的黑雾一顿。
渊主显然认得这东西。
哪怕碎了，哪怕只剩个骨架，只要沾了我的血，它就还是那个能改写规则的麻烦。
黑雾猛地收缩，顺着地缝往深处钻，速度快得像是怕被点名的小孩。最后只留下一句扭曲的怒吼：
“楚昭……你逃不掉的！”
风又起来了。
卷着灰烬和断骨，在废墟上打着旋。我站在原地，手里攥着那半截扇骨，左眼的裂痕火辣辣地疼。
寒星跪在地上，肩头金纹还没完全褪去，呼吸渐渐平稳了些。她抬头看我，眼神有点虚，但还是挤出个笑。
“主人……我没事。”
我没应，只是盯着她锁骨下的位置。
那里原本只是个淡红的印记，现在却像被烙铁烫过一样，浮现出一圈复杂的纹路，边缘微微发烫，像是还在运行什么程序。
我知道这不是结束。
这只是开始。
渊主退了，但他最后一句话不是威胁，是确认——他终于确定了我身上最大的漏洞是什么。
不是没有命格。
是有人愿意为一个“不存在”的人，烧掉自己的命。
我低头看着手中的断扇，忽然想起三千年前，在云海裂痕里写下第一条例外规则时的情景。
那时我以为自己是在逃。
现在才明白，我一直在等一个人，能把这个漏洞，变成武器。
寒星晃了晃，差点栽倒。我伸手扶住她肩膀，那里的温度高得吓人。
“你还记得我为什么救你吗？”我问。
她喘了口气，声音哑：“你说……活着就行。”
“对。”我点头，“别的都是附加题。你现在这副样子，算不算超额完成任务？”
她咧嘴一笑，露出点虎牙：“那……主人给奖励吗？”
我正想骂她贫，忽然察觉她肩头的金纹又动了一下。
不是发烫，是跳。
像是感应到了什么。
紧接着，远处的地缝里，传来一阵极轻的摩擦声。
不是风。
是很多东西在地下爬。
寒星猛地抬头，瞳孔泛金：“主人，下面……有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