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迈出一步,脚底踩碎了一片浮空的石屑。风从裂开的天墓缝隙里灌出来,带着新雨过后的味道。
楚昭站在我身侧,身形比刚才稳了些,但走路时还是像隔着一层水雾看人,轮廓有点晃。他抬手摸了摸胸口,那里原本该是实的地方,现在只有一团缓慢流动的光。
“这身子用着不顺手?”我随口问。
“像是借来的。”他嗓音低,“连心跳都得靠你那边供节奏。”
“那你可得对我好点。”我咧嘴,“不然哪天我故意乱跳两下,看你心律失常不。”
他斜我一眼:“你真敢,我就把你那根红绳编成结界网,挂在玄冥阁门口当迎宾毯。”
“哈?那多丢人。”我伸手去拽那根红绳,温温的,贴着皮肤发烫,“我还指着它养老呢。”
我们一路没停,穿过废墟边缘,踏上通往玄冥阁的云桥。脚下白雾翻滚,远处三界地脉开始重新接续,灵气不再是过去那种被掐着脖子分配的样子,而是自由涌动,像解了闸的河。
有人已经飞起来了。
不是大能也不是掌门,就是些穿粗布衣的散修,脸上还挂着泪,一边哭一边往上冲。他们大概一辈子都没试过这么顺畅地引气入体,现在突然发现天地不再设限,命格也不再压头,直接原地突破三层。
还有人在喊口号。
“无主之世,人人皆可为尊!”
“旧神已死,新道由我辈重立!”
听着挺热血,但我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这些人……是不是太高兴了?”我皱眉,“刚没了天道管束,第一反应不是怕,反倒是抢着当老大?”
楚昭冷笑一声:“规则一空,最先蹦的是两种人——一种是真蠢,以为自由就是无法无天;另一种是早有准备,就等着这一天来画新圈套人。”
他说完,折扇忽然一抬,指向极西方向的一片荒域。
“你看那儿。”
我顺着望去,那边没有修士聚集,也没有灵气暴动,安静得不像话。可越是这样,越让人心里打鼓。
“怎么了?”
“那边的气流不对。”他眯起眼,左眼的琉璃镜闪过一道微光,“灵气在往一个点聚,不是自然汇聚,是被人引导的。而且……太整齐了。”
“什么意思?”
“就像写文章。”他慢悠悠地说,“正常人说话会有错字、有停顿、有情绪波动。可那一片的灵气运行,像是一笔写到底的标准楷书,工整得不像活人干的。”
我愣了下:“所以你是说,有人在偷偷写新规则?”
“不止是写。”他收扇入袖,“是在补天。”
我心头一跳。
天命簿虽然碎了,可天地不能真的没人管。要是真出现个“代班天道”,哪怕只是临时工,也够麻烦的。
“谁这么勤快?”我嘀咕,“这时候还想着当管理员?”
“不知道。”他语气平静,“但干这种事的,要么是疯子,要么是比疯子更危险的清醒人。”
我扭头看他:“那咱们管吗?”
他没立刻回答,反而低头看了眼胸口那团光。光流跳了一下,和我的脉搏对上了拍。
“我现在算什么身份?”他忽然问。
“半条命啊。”我说,“挂靠在我这的非法运营个体户。”
“那就得干活。”他嘴角一扬,“不然哪天审计查到我头上,连补税的机会都没有。”
“你还真打算当公务员了?”我笑出声。
“不是公务员。”他转身朝前走,“是扫黄打非小队临时工,专门查那些没备案就想上线的私设服务器。”
我跟上他脚步:“所以咱们现在就去?”
“不然等人家把新天道注册成功,发朋友圈官宣?”
“那也得带点装备吧?”我摸了摸腰间的星盘碎片,“这玩意儿上次差点死机,别半路蓝屏就尴尬了。”
“你有血契。”他淡淡道,“那就是最高权限密钥。至于我——”
他抬起手,指尖渗出一滴血,落在折扇上。血迹沿着扇骨蔓延,像墨汁渗进宣纸,最后停在一句批注旁:“彼岸花开时,鬼差打哈欠”。
“我脑子里那本破手册还在。”他说,“虽然有些条目开始模糊了,但至少现在还能看出谁在违规操作。”
我点头:“行,那出发?”
“等等。”他忽然停下。
“又怎么了?”
他闭上眼,像是在翻什么东西。眉头慢慢皱了起来。
“手册出问题了。”他低声说。
“啥意思?”
“我刚才想调‘雷劫第十三道卡顿’的记录。”他睁开眼,眼神有点沉,“结果那行字……化了。像是被水泡过,字迹全晕开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不能用了?”
“不是不能用。”他摇头,“是它自己在变。旧漏洞正在失效,说明这个世界已经开始自我修复。可问题是——”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修复不该这么快。三千年的积弊,怎么可能一夜清零?除非……有人在背后推着它改。”
“所以真是有人在写新规则?”我咬牙,“这不是修补,是趁乱篡位!”
“差不多。”他抬手,折扇轻敲我肩膀,“走吧,去看看是谁这么敬业,半夜加班还不打卡。”
我没动:“就这么过去?那边可是连探路的都没有。”
“正因为没人去。”他看着我,“才得去。”
我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笑了:“你其实早就想去了吧?嘴上说着不救苍生,结果一闻到不对劲就坐不住。”
他不否认:“我只是讨厌被人安排命运。可要是有人想趁机变成新的安排者——”
他抬手,血珠再次滴落,这次直接融进扇面深处。
“那我得去教教他,什么叫真正的bug。”
折扇展开,边缘泛起一层暗金纹路。他握住我的手腕,力道不重,但很稳。
“抱紧。”
我顺势抓住他手臂,颈间红绳猛地一烫,像是被火燎了一下。
虚空撕开一道口子。
我们穿进去的瞬间,身后传来一阵细微的震颤。不是声音,是空间本身的反应,像是有什么东西本能地排斥窥探。
“有屏障?”我问。
“不是阵法。”他冷声,“是天地自己在抗拒审查。说明那地方……已经被当成禁区了。”
“所以对方不仅在改规则,还想藏起来?”
“聪明。”他冷笑,“可惜忘了——我专治各种隐藏关卡。”
我们继续前行,身影在扭曲的虚空中拉长,渐渐化作一线流光。
远处,那片荒域的边界越来越近。地面寸草不生,天空也没有云,只有中央一处灵气漩涡缓缓旋转,像是正在成型的胚胎。
就在我们即将抵达的刹那,楚昭忽然偏头。
“你有没有听到——”
“什么?”
“像是……诵经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