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低头看着自己掌心,血痕还在,但不再渗血。那根红绳重新绕在脖子上,温温的,像是刚被谁握过。
楚昭站在我旁边,半透明的身体泛着微光,像一盏刚通电的日光灯管,时不时闪一下。他抬起手,指尖碰了碰胸口——那里原本空着一块,现在有了起伏的光流,一跳一跳,和我的脉搏同频。
“这就……稳了?”他声音有点哑,不像之前卡顿得厉害,但还是断断续续的,像信号不好的对讲机。
“稳个鬼。”我嗤了一声,“残页说七息交接只一次机会,你现在是靠我活着,别以为能撒手不管。”
他没回嘴,只是低头看了眼夹在衣襟里的残页。纸面火光忽明忽暗,上面浮出几个字:**楚昭·半命存世·代价共担**。
“所以我现在不是人,是租户?”他冷笑,“你连死后遗产都想好了?”
“不然呢?”我耸肩,“你这种漏洞成精的,死了都怕诈尸返租,不如活着签合同,至少还能催缴水电费。”
他抬眼看我,眼神没那么冷了。以前看我,总像在看一个不小心闯进棋局的傻子,现在倒像是……终于承认这盘棋有人能跟他对线。
他抽出那把檀木折扇,轻轻敲了下我额头。力道很轻,扇骨上的文言冷笑话硌得我脑门发痒。
“半条命也够管教你不长记性。”他说。
“那你试试?”我揉着额头瞪他,“信不信我明天就给你断供,让你当场灰飞烟灭?”
“你会吗?”他反问,语气懒散,却盯着我不放。
我没说话。刚才那一幕还卡在喉咙里——他快散了,光从身体里漏出来,我说不出话,只能咬破手指写下他的名字。那时候我就知道,这不是契约,是绑死。
金光开始退了。
一圈圈从天墓穹顶往下收,像是系统自动关机前的最后一道扫描。地面裂开的符文渐渐熄灭,空气里的嗡鸣声低了下去,连混沌漩涡都慢了下来,像个电量不足的硬盘。
“规则……重写了?”我抬头看。
“天命簿碎了。”楚昭淡淡道,“没人再写命格,也没人批改生死。三界现在是无主状态。”
“听上去挺自由。”
“也挺危险。”他瞥我一眼,“没有规则的地方,谁都可能变成新规矩。”
我笑了:“那你岂不是很开心?三千年来就爱钻漏洞,现在整个世界都是bug。”
“我是bug本身。”他合上折扇,插回袖中,“但现在多了个补丁。”
“谁?”
“你。”他转头看我,“血契双向绑定,不是奴役,是共生。你要是挂了,我也跟着报销。”
“所以你是赖定了?”我挑眉。
“是你拉不脱。”他嘴角一扬,“想甩也甩不掉。”
我懒得理他,弯腰捡起地上的星盘碎片。边缘有道新裂痕,像是刚才能量冲击时崩的。我用指腹蹭了蹭,纹路还在发光,比以前亮。
“这玩意儿以后还能用?”我问。
“当然。”他走过来,伸手拿过碎片看了看,“它认的是你,又不是我。只要你不倒,它就不会死机。”
“你还嫌它死机少?”我翻白眼,“上次追渊主,它直接卡成ppt,一句‘前方高能’循环五分钟。”
“那是你拍得太狠。”他轻描淡写,“机械生命也需要尊严。”
我差点笑出声。这家伙刚捡回半条命,就开始讲究AI人权了。
远处传来动静。
不是声音,是感觉——天地间某种东西松动了,像是锁链断裂,又像是绷紧的弦终于放开。三界在变,灵气流动的方向都不一样了。
“他们醒了。”楚昭说。
“谁?”
“那些以为自己活在定数里的人。”他望着穹顶裂缝,“现在没人告诉他们该往哪走,也没人判他们罪或功。他们会慌,会争,会造新的神。”
“然后呢?”
“然后看谁能活得久。”他收回视线,“我不救苍生,但可以看热闹。”
“你就这点追求?”我摇头,“当个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吃瓜群众?”
“不然呢?”他反问,“你以为重写规则是为了让大家相亲相爱?”
“至少别再出个渊主。”我说。
他沉默了一瞬,目光落在我锁骨下的契纹上。那道金光还没完全褪去,隐隐发烫。
“渊主是天道自己扔出来的垃圾。”他嗓音低了些,“只要规则存在,就会有漏洞。我只是……第一个不肯被删的人。”
我懂他的意思。
有些人天生就不该被安排。他不是反派,也不是救世主,就是个 refusing to ply 的老赖。
而我,现在是他唯一的运行环境。
“喂。”我忽然开口。
“嗯?”
“你说你现在算什么?”我歪头看他,“既不是神,也不是鬼,连人都不算半个。”
他想了想,唇角扬起:“我现在是……赖账不还的长期住户。”
“哈?”我一愣。
“就是那种,交不起房租还死皮赖脸不肯搬走的。”他瞥我一眼,“全靠房东海涵。”
“你少来。”我嗤笑,“我要是真狠心,现在就断供,看你能不能继续嘴硬。”
“你会吗?”他问。
我盯着他看了三秒,然后伸手拽回那根红绳,重新套回脖子上。
“你说呢?”
他笑了,这次没带讥诮,也没藏冷漠。就是单纯地,笑了。
金光彻底散了。
天墓的废墟露了出来,石柱倒塌,地面龟裂,但空气干净了,像是暴雨过后第一缕吹进窗的风。
他站直了些,脚步往前挪了半步,影子落在地上——虽然淡,但确实有了。
“走吗?”我问。
“去哪儿?”
“玄冥阁。”我说,“你那破地方总得收拾一下。再说,你现在的状态,风吹大点都能散架,不回去养着?”
他摇头:“不急。”
“那待这儿干啥?等三界主派人来接你领奖?”
“我在等。”他说。
“等什么?”
“等你问我要不要一起走。”
我一怔。
他看着我,眼神平静:“以前我说不救人,是因为没人值得我停下。现在……我可以换个说法。”
“什么?”
“我不救苍生。”他顿了顿,“但我可以陪你看看这个世界怎么重新开机。”
我咧嘴笑了:“所以你是打算跟我混了?”
“是你把我绑住的。”他反手握住我的手腕,力道不大,但很稳,“钥匙在你手里,想放随时能放。”
“放了你,你不得立刻卷款跑路?”我哼了一声。
“那你抓紧点。”他说。
我甩开他手,转身就走两步,又回头:“走了!再墨迹三界都重建完了!”
他跟上来,脚步虚浮,但没掉队。
我们并肩穿过废墟,身后是裂开的天墓,前方是尚未命名的新纪元。
风吹起他的衣角,也吹动我颈间的红绳。
那根绳子早就不是当初他随手扔给我的破烂了。
它现在是启动键,是保险丝,是两个人命格缠在一起的结。
我忽然停下。
他也停了。
“怎么?”他问。
我回头看他,半透明的身影站在光里,像随时会消失,却又实实在在地站在这儿。
“你说错了。”我说。
“哪句?”
“你说你是租户。”我扬眉,“你不是租户。”
“那是?”
“你是欠费用户。”我笑出声,“而且已经逾期三千多年,利息滚得比冥河还深。”
他愣了下,随即低笑:“行啊,那你说怎么办?”
“怎么办?”我转身继续走,声音扬起来,“当然是——
抓到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