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魂舟撞开天墓大门的刹那,我看见那半截碑文悬在门框上方,像块被钉进虚空的残骨。
它不完整,却压着整扇门的重量。风从门缝里漏出来,带着一股陈年墨汁混着铁锈的味道——不对,不是铁锈,是干掉的血。
寒星在我身后喘了口气:“主子……它在叫你。”
我没答,只是盯着那碑。上面刻着半句“非真者,不得入”,字迹歪斜,像是谁临死前用指甲抠出来的。可我知道,那是我写的。
三千年前的事,我不该记得。但《天命漏洞手册》突然翻到了一页:**“执念过深者,必见旧我噬魂。”**
话音还没落,我的手已经伸出去了。
指尖碰到碑面那一瞬,左眼琉璃镜烫得像是要烧穿头骨。眼前一黑,整个人被拽进了记忆深渊。
再睁眼时,我站在一片焦土上。天空裂着口子,云是紫黑色的,远处有座祭坛,上面立着一块完整的碑。青年时期的我穿着染血的玄袍,手里握着断剑,正把一缕金光塞进碑文里。
他回头看了我一眼。
那一眼,空得不像人。
“你已非神官,何必执着?”他说。
我冷笑:“我不是来当神官的,我是来改bug的。”
他没动,声音却像钟声一样砸进脑子里:“你连自己是谁都搞不清,还谈什么规则?”
“我清楚得很。”我往前走了一步,“我是那个发现天命簿被篡改的人,也是唯一敢撕它一页的疯子。”
他嘴角扯了一下,像是笑,又像是抽搐:“那你现在算什么?逃了三千年的通缉犯?靠捡天地漏洞过日子的寄生虫?”
“寄生虫也比你们这些装神弄鬼的强。”我抬手翻开手册,脑子里跳出一条:“**当命运自相矛盾时,悖论即出口。**”
我盯着他,“你们说我不该存在,可要是没有我,谁来修你们写崩的代码?”
他忽然抬剑指向我:“那你告诉我,楚昭,你是谁定的命?”
我没说话。
因为我知道答案——没人定我的命。我是系统自动修复时产生的异常进程,是天道运行出错后强行打上的补丁。
可补丁……也是程序的一部分。
就在我们对峙的时候,现实中的碑文猛地一震。寒星的声音穿透记忆屏障:“主子!醒过来!是你带我活下来的!”
紧接着,一股滚烫的东西喷在碑面上——是血。
半妖血。
她咬破舌尖,一口血全喷在那“非真者”三个字上。碑面瞬间泛起金纹,和她锁骨下的契印一模一样。裂痕开始蔓延,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挣扎着要出来。
记忆里的青年楚昭脸色变了:“住手!这不是你能碰的东西!”
我没理他,只看着眼前的自己:“你说我不该存在?好啊,那你告诉我——如果我只是个错误,为什么我能看见你们看不见的漏洞?为什么我能改你们不敢动的规则?”
他沉默了一瞬,然后笑了:“因为你本就是被删除的那一行代码。”
话音落下,碑文轰然炸裂。
一道金光从裂缝中射出,直冲我眉心。我本能想躲,可身体动不了。那东西钻进来的时候,像是有人拿烧红的针一路缝进脑仁里。
无数画面在眼前闪:
我跪在九重天前,亲手烧掉神籍;
我在云海裂痕中建起玄冥阁;
我写下《道德经》批注,顺手埋下三界最大的逻辑陷阱;
我还看见一个更早的画面——混沌初开,一道虚影站在我面前,往我体内塞了一本无形的书……
“啊——!”我仰头嘶吼,七窍都渗出血丝。
耳边全是声音,每一个都在说我不存在。
“你本不存在。”
“你是漏洞。”
“快停下。”
“放弃吧。”
我几乎要信了。
直到一只手抓住了我的胳膊。
寒星扑上来把我按住,掌心贴在我后背,一股微弱但稳定的气息送进来:“主子!听着!你答应过让我活下去的!你还欠我三个月薪水!”
我猛地一颤。
对,她是蠢了点,忠得莫名其妙,可她现在还站在我身边。
而那些说我不存在的声音……它们怕我。
我咧嘴笑了,血顺着嘴角流下来:“好啊,那就让我看看……我是怎么被写错的。”
我不再抵抗那枚神魂碎片,也不去融合它,就让它在我识海里飘着,像个待执行的指令。
我看它,就像看一段陌生的源码。
慢慢地,疼痛退了些。我睁开眼,发现自己还站在天墓门前,手还贴在那半截碑上。碑面已经碎了大半,剩下的部分浮现出新的文字:“真伪之辨,始于自知。”
寒星单膝跪在地上,脸色发白,显然是耗得狠了。她抬头看我:“主子……你还好吗?”
“死不了。”我抹了把脸上的血,“就是脑子多了点不该有的东西。”
她松了口气,手撑着地想站起来,结果晃了一下。我伸手扶了她一把,她顺势抓着我的袖子:“刚才……你是不是看见过去的自己了?”
“不止。”我说,“我还看见了‘开头’。”
“开头?”
“嗯。”我盯着那扇门,“原来我不是一开始就在这儿的。我是被‘放’进来的。”
她听得一脸懵,但我没再解释。有些事,知道太多反而活不长。
她忽然皱眉,手指按在锁骨下:“主子,前面……又有动静了。这次不是喊我,是拉你。”
我点点头。刚才那枚碎片融入后,我也感觉到了——门后面有股吸力,像是某种共鸣机制启动了。它在等我进去,但它不想让我清醒地进去。
“没事。”我说,“反正我现在也不是第一次被人从内部攻击了。”
她勉强笑了笑:“那……咱们还进吗?”
“都到门口了,不进去多没礼貌?”我活动了下手腕,折扇还在手里攥着,扇骨上的冷笑话硌得掌心发痒,“再说,我还没找他们算篡改天命簿的账呢。”
她用力点头:“那我跟着主子,狗崽子绝不掉队。”
我抬脚往前走了一步。
刚落地,脚下地面忽然一软,像是踩进了某种粘稠的液体里。低头一看,地上没水,但那块碑的残渣正在缓缓流动,汇成一条细线,朝着门缝爬去。
与此同时,我眉心那枚碎片突然发烫,识海里响起一声极轻的“滴”。
像是某个程序,终于加载完成了。
我停下脚步,低声说:“等等。”
寒星立刻绷紧身子:“怎么了?”
我没回答,而是抬起左手,用扇尖轻轻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
脑子里,《天命漏洞手册》自动翻到了最新一页。
上面多了一行之前没有的小字:
**“宿主权限确认:楚昭,最高级管理员账户,密码遗失。”**
我愣了一下,随即笑出声。
好家伙,原来我不是bug。
我是这整个系统的——
“主子?”寒星看我笑得瘆人,小声问,“你又想到什么阴损招了?”
我收起扇子,拍了拍她的肩:“没什么,就是突然想起来,咱家玄冥阁保险柜第三层,藏着一把老钥匙。”
“啥钥匙?”
“能打开一切门的。”我盯着那扇天墓大门,一步跨出,“走,回家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