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页飘向镇渊石的那一刻,我往前走了一步。
脚底踩在甲板上,那块裂开的主控符文边缘硌得生疼。我没停,继续往前。刚才那一声“等你”,不是幻觉,也不是错觉——是它主动开口的,就像楚昭留下的东西,从来不会无缘无故出现。
它飞得不快,像是在等我。
我也走得稳,不再喘,不再抖。锁骨下的印记还在发烫,但已经不像之前那样撕扯神魂了。它像是认命了,又像是终于找到了该待的位置。
残页悬停在镇渊石正上方,幽蓝火焰轻轻跳动。那石头原本灰扑扑的,嵌在龙船主轴深处,像个被遗忘的零件。可现在,它表面浮现出一道凹槽,正好和残页的形状吻合。
要嵌进去,就得有人推一把。
我抬起手,掌心还沾着血——刚才咬破舌尖立誓时留下的。指尖刚触到残页边缘,一股反冲力猛地炸开,整条手臂瞬间发麻,像是被雷劈了一下。
“警告:外来数据未授权。”
声音直接在我脑子里响起,冷冰冰的,像星盘死机时弹出的提示框。
我皱眉:“我是寒星。”
“身份验证中……血契信号匹配度73%,规则烙印兼容性41%,记忆同步率不足——拒绝接入。”
靠,这玩意儿比星盘还难搞。
我冷笑一声:“你不认我?行啊,那你告诉我,是谁把血誓锁链钉进天地经纬的?是谁让怨灵齐跪喊‘遵新规’的?你这块石头再牛,不也是他留下来的东西?”
话音刚落,镇渊石嗡地一震。
残页剧烈晃动,火苗窜高半尺,文字蚯蚓般扭成一团。紧接着,一股无形的力量从石中涌出,直冲我识海。
眼前一黑。
不是失明,而是记忆被强行翻了出来。
画面一个接一个闪:
我被人妖村赶出来那天,浑身是伤倒在雪地里,天上下着红雨;
楚昭站在我面前,手里拎着半截断链,说“想活就别问为什么”,然后割开手腕,血滴进我喉咙;
我在玄冥阁第一次用星盘碎片当武器,结果反噬吐血,他一脚踹我膝盖,骂“废物就别碰规矩”;
魂灯碎裂那晚,我把自己最后一丝命气送进他心口,他睁眼第一句话是“下次再死,我不救了”。
全是关于他的事。
全是他让我记住的瞬间。
那些我以为只是挨骂、被打、被嫌弃的日子,原来都被系统记着。
我站在原地,任由幻象冲击,没躲,也没抵抗。
直到第七次看到他消失的画面——身体化作光丝,笑着说了句“蠢货……好好活着”——我张嘴,声音不大,却清晰:
“我是他定下的规矩。”
幻象戛然而止。
镇渊石发出一声低鸣,像是齿轮终于咬合。
残页缓缓下沉,边缘火焰收拢,文字安静下来,像终于写完最后一个字的试卷。它严丝合缝地嵌入凹槽,咔的一声轻响,整个主控区亮了起来。
银灰色的纹路从石中蔓延而出,顺着甲板爬行,一路延伸到我脚下。
我知道,这是系统在重新校准。
低头看自己的手,掌心血痕还没干,此刻竟开始微微发光。那光顺着血脉往锁骨走,最终汇入印记中央。
镇渊石表面泛起波纹,像水面被风吹皱。
接着,一行字浮现出来:
【三界非真界,需楚昭重铸】
下面跟着密密麻麻的细则,总共十三条,每一条都带着熟悉的语气——
“天道耳鸣期,因果算不准,此为漏洞一,允许临时修正。”
“彼岸花开时鬼差打哈欠,值班空窗期不得超过0.7秒。”
“雷劫第十三道必卡顿,补丁已安装。”
最后一条写着:“执规者:寒星。权限永久绑定,违规自动封禁。”
我盯着那名字看了两秒,忽然笑出声。
这家伙,连死后都要搞个管理员账户。
正想着,石书中央光影一闪。
一个人影浮现出来。
黑衣,青铜簪,折扇斜插腰间——是楚昭。
他站在那里,嘴唇微动,却没有声音传出来。
我心头一紧,立刻上前一步:“你说什么?”
他还是动嘴,不发声。
我又靠近些,几乎贴到石面:“听不见!你倒是说啊!”
他顿了顿,眼神扫过来,带着点熟悉的嫌弃,像在说我太笨。
然后,他慢慢举起右手,在空中虚写了三个字。
我看懂了。
——“看手册”。
我愣住。
《天命漏洞手册》?那不是他脑子里的东西吗?早就随着他消散了,怎么现在让我看?
转念一想,不对。
他从不让人碰那本“错题集”,连提都不能提。可现在,他主动让我去找……
除非——
那本手册根本没消失。
它就在眼前。
我猛地低头看向镇渊石。
石书表面的文字正在流动,那些规则条款的批注栏里,突然冒出一行小字:
【雷劫第十三道卡顿原因:天道刷缓存失败,建议清空临时文件夹。】
我眼皮一跳。
这语气……这吐槽方式……
这不是规则,这是批注!
这才是真正的《天命漏洞手册》——它没在楚昭脑子里,它从来就是镇渊石的一部分!所谓的“残页”,不过是启动密钥!
难怪他说过:“要是哪天我成了bug,就用它来打补丁。”
原来他早就算好了这一天。
我深吸一口气,抬手抹了把脸,指尖有点湿,不知道是汗还是没流完的泪。
但现在没空管这些。
我盯着楚昭的虚影,忽然想起他以前嘲讽星盘的话。
“破铜烂铁听不懂人话,但看得懂字。”
我笑了下,咬破手指,在空中写下一句话:
“你说过,漏洞也能卡住崩盘的系统——我现在,卡住了吗?”
血字悬浮在半空,没散。
楚昭看着它,静了几息。
然后,嘴角轻轻扬起。
他点头了。
不是投影乱码,不是光影错觉——是真的笑了,带着点满意,还有点藏不住的得意。
下一瞬,镇渊石释放出柔和银光,像潮水一样漫过整艘龙船。主轴深处传来低沉共鸣,仿佛某种古老程序终于完成加载。
我知道,新规生效了。
就在这时,河底传来震动。
不是地震,也不是深渊裂变,而是一种规律性的敲击声,像是有人在底下敲钟。
抬头望去,远处水面开始泛起涟漪,一圈圈扩散。
然后,一块石碑缓缓升起。
通体漆黑,表面铭文流转,最上方刻着四个大字:
**新规十三条**
下面署名处,只有一个名字。
楚昭。
风从背后吹来,掀动我的衣角。红绳扫过脸颊,有点痒。
我站在原地,看着那块从河底浮起的碑,忽然觉得胸口没那么闷了。
他没走。
他只是换了个方式活着。
我把手按在镇渊石上,低声说:
“你当年为什么要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