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渡魂舟前端,手腕还悬在半空,血珠一滴一滴砸在甲板上,像敲鼓点。
寒星靠在船尾,呼吸比刚才稳了些,但脸色还是白得像纸。她锁骨下的血契纹路泛着微光,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推着,又像是在回应什么。
渊主还在远处,抱着那串骷髅念珠,低着头,像是在等鬼差回来打卡上班。可我知道他没闲着——那些怨灵的嘴一张一合,吐出的全是“非此界之人,当诛”。声音不大,但连河水都跟着震。
我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腕。
血流得挺匀,不急不缓,像是特意挑了个好节奏。
这艘破船,当年造它的时候我就留了后门——不是符文阵法,也不是星核驱动,是血。
我的血。
当初签契约时写得明明白白:**谁的血能渗进船身符文,谁就是船认的主。**
天道管命格,管轮回,管善恶审判,但它不管“认谁当爹”这种事。
所以我现在要干的事,它不会记,也不会拦。
因为它压根不知道这是个操作。
我抬手,扇骨轻敲甲板三下。
咚、咚、咚。
跟敲门似的。
然后我说:“渊主,你说我是异类?”
我没提高音量,甚至语气还挺轻松,像在问今天吃了吗。
“那你有没有想过——异类也能当裁判?”
话落,我手腕一翻,鲜血顺着指尖滑落,在甲板上画出一道弧线。
那不是随便划的。
是《血契启纹》的第一笔。
三百年前我在归墟底下偷看过一本禁书,名字叫《怎么用血改规则》,作者署名是“不想活了”。书里说,只要在特定载体上以特定血脉写下特定誓约,就能绕过天道监管,临时建立一条“私设因果链”。
听起来像黑市过户,实际上也差不多。
而渡魂舟,正好就是那个“特定载体”。
我当年建它时,就往每一道符文里掺了自己的血丝,美其名曰“防伪标识”,其实是为了哪天真惹毛了天道,还能有个能动手的地方。
现在,时机到了。
血顺着符文蔓延,原本刻着“666”的地方开始发红,接着整片甲板亮了起来,像是被人从底下点了灯。
渊主猛地抬头,眼神变了。
他知道要出事。
但他不信我能成。
“你以血立誓?”他冷笑,“楚昭,你可别忘了,你连‘存在’都不被天地承认!你的誓,谁来载录?谁来执行?”
我咧了下嘴。
“谁说要天地来执行了?”
我单膝跪地,一手扶住寒星肩膀,另一只手高举伤口,让血洒得更开些。
“我楚昭,三千年游离于律外,不屑为谁弯腰。”
血光冲起一尺高,船身嗡鸣,像是憋了太久终于有人按下了启动键。
“今日,我以血为契——护寒星周全,破你杀局。”
最后一个字出口的瞬间,整个冥河静了。
不是那种风停水止的静,是连“静”这个概念都被抽走的静。
连怨灵的嘴都僵住了,张在那里,像被定格的表情包。
然后,虚空裂开一道口子。
一条血链垂了下来。
不是从天上,也不是从地下,是从“规则之外”掉下来的。
它不长,也就十来丈,粗如儿臂,表面浮着密密麻麻的小字——全是过去三千年我修改过的漏洞编号。
它绕过渊主脖颈,缠了一圈,又一圈,最后一端直接钉进了河底。
“不可能!”渊主怒吼,九柄血刃齐出,斩向血链。
可刀刃碰到链子的刹那,就像砍在空气上。
不是断了,不是弹开,是……无效。
因为这一誓,不在天道管辖范围。
它是漏洞对规则的反向定义。
是系统底层代码被一个本不该存在的变量强行覆盖。
你查不到日志,删不掉记录,更杀不死进程。
血链一拽,渊主整个人被拖着往前滑,膝盖在地上磨出两道深沟。
他死死抓住念珠,指节发青,嘴里还在喊:“你不配!你根本不属于这个世界!”
我站起身,擦了把脸上的血,笑了一声。
“我不属于世界?”
我往前走了一步,靴底踩在他伸出来的手指上。
“可这艘船,它认我啊。”
血链继续发力,渊主的身体一点点被拖向深渊最底层。那里没有光,也没有声音,只有沉下去的东西才会知道有多黑。
他的手臂最后挣扎了一下,指甲抠进泥沙,想撑住。
我没动,只是脚尖轻轻一碾。
咔。
骨头断的声音很轻,像踩碎一根枯枝。
“记住。”我俯身,声音压得极低,“下次想杀我,先问问我这‘漏洞’,答不答应。”
渊主只剩半个脑袋露在外面,眼睛瞪得极大,嘴唇哆嗦着,还想说什么。
可他已经说不出话了。
血链彻底把他拽了下去。
水面晃了两下,恢复平静。
像是从来没发生过什么。
但我清楚,刚才那一幕,已经改变了某些东西。
不止是战场局势。
是某种更深的东西。
比如……谁才有资格定规矩。
我转身往回走,脚步有点虚。失血多了,脑子轻飘飘的,看东西边缘都在抖。
寒星睁着眼,盯着我走近。
她嘴唇动了动,声音很弱:“主人……你何必……”
我伸手把她往里扶了扶,让她靠得更稳些。
“毒舌三千年,总该做件人事。”
她说不出话了,眼眶有点红,但没哭。只是抬手摸了摸自己锁骨下的纹路,发现它不再发烫了,反而温温的,像贴了块暖宝宝。
我靠着船舷坐下,左手按住手腕伤口,右手把折扇夹在腋下,喘了口气。
这艘船现在不一样了。
以前它是工具,是交通工具,是欠冥河老怪人情时抵押出去的烂资产。
但从现在起,它是“血契之舟”。
只要我还活着,只要我的血还能流,它就不会沉。
也不会听别人的命令。
哪怕天道亲自来下令,它也只会回一句:“抱歉,权限不足。”
寒星靠在我旁边,小声问:“接下来呢?”
我没回答。
因为这时候,船身突然轻轻震了一下。
不是震动,是……跳。
像心跳。
我低头看甲板。
那些原本刻着冷笑话的符文,此刻正一明一暗地闪着红光,节奏整齐,像是在呼应什么。
紧接着,船头那尊龙头雕刻,缓缓睁开了眼睛。
两只金瞳,直勾勾望着前方冥河尽头。
我忽然想起很久以前,我画这艘船的设计图时,手抖了一下。
把龙头的眼睛位置,画成了人的形状。
当时我觉得是个失误。
现在看来……
也许不是。
寒星也感觉到了,她抓住我的袖子:“船……是不是醒了?”
我还没说话,船身又震了一次。
这次更重。
整条冥河的水流开始逆旋,形成一个巨大漩涡,中心正是我们所在的位置。
远处残存的血刃囚笼碎片,被一股无形力量牵引,缓缓飘向船体四周。
像是在……归位。
我抬起手,看着掌心残留的血痕。
忽然明白了。
这不是结束。
这只是这艘船,第一次真正启动。
它的燃料不是灵石,不是魂力,不是功德。
是我的血。
是我的誓。
是那个本不该存在的“我”,亲手写下的第一条,属于自己的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