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底那声巨响像是铁链崩断,又像某种封印被硬生生撕开。我站在原地没动,手里还攥着那枚滴血的魂币,血丝顺着指缝滑进河沙,渗得极慢,却在地面勾出一道微弱的金线。
寒星半跪在地上,耳朵还在流血,但她顾不上擦。她盯着那盏青铜灯,灯焰青得发冷,里面七个游魂全都背对着我们,面朝河心方向,一动不动。
“别看。”我说。
她没听。
下一瞬,整片水域开始扭曲,像是被人从底下掀了一层皮。水压猛地暴涨,耳边传来骨骼挤压的咯吱声,连呼吸都变得费力。我抬手撑起一道屏障,檀木折扇在掌心转了半圈,可《天命漏洞手册》里翻来翻去,全是空白页。
这里不对劲。
因果被掐断了,规则失效,连漏洞都用不了。
“有人把这片河域从三界里抠出去了。”我低声说,“现在我们踩的地方,不算‘地’,也不算‘冥’。”
寒星喘了口气,扶着星盘碎片勉强站起来:“那……算什么?”
“算坟。”我盯着前方,“还是写着我们名字的那种。”
话音刚落,脚下沙地突然塌陷半寸,露出一块黑石角。再往前几步,是一排排骸骨,全趴着,头颅齐刷刷对准同一个方向——河中央。
那里立着一座碑。
不高,也就两人多高,通体漆黑,表面布满裂痕,像干涸的河床。碑顶悬浮着一片焦黄的残页,边缘燃着幽蓝火焰,文字在纸上扭动,像虫子爬。
我眯起眼。
左眼的琉璃镜忽然发烫,异瞳自动穿透幻象,看清了那行字:
**非此界之人**
脑子嗡了一下。
《天命漏洞手册》里没有这条。不是遗漏,是它根本没资格记——这东西高于规则,直指存在本身。
“那是……你的事?”寒星问,声音有点抖。
“是我的命。”我冷笑,“只不过写错了人。”
她没接话,只握紧了腰间的星盘碎片。那玩意儿嗡嗡震个不停,像是感应到了什么。
我们一步步往前走。每踏出一步,水压就重一分,仿佛有千斤石头压在肩上。那些骸骨依旧趴着,没人阻拦,也没人抬头,安静得不像死过。
靠近怨灵碑时,我闻到了味道。
不是腐臭,也不是血腥,是一种纸张烧焦的味儿,混着墨香和铁锈。很淡,但钻脑门。
残页上的字又变了。
“楚昭”两个古篆体缓缓浮现,笔画由血丝构成,在水流中微微搏动,像活的一样。
紧接着,整个河底响起低语。
没有开头,没有过渡, millions of voices 同时开口——
杀劫至!
音波撞过来,寒星整个人被掀飞出去,后背砸在一块断骨上,闷哼一声。她嘴角溢血,却还是撑着手要爬起来。
“别动!”我喝了一声。
她没听,反手抽出锁魂链,链尖直刺碑上“楚昭”之名。
“你疯了?!”我厉声。
链子已经出手。
碰上的刹那,碑文爆出血光,像心脏骤缩。反震之力炸开,寒星倒飞数丈,摔进泥里,半边身子陷进河床。
我冲过去把她拽起来,她嘴里全是血沫,可那双眼睛亮得吓人。
“它……认得我。”她咳着说,“不是怕,是等。”
我没理她这话,只盯着她的锁骨下。血契纹路正在发烫,金光如熔岩奔涌,在皮肤下游走,竟自行修复断裂的筋脉。
而那片残页,也在发光。
回应似的。
“好家伙。”我松开她,站直了身子,“你们俩还挺来电。”
寒星抹了把嘴:“主人,它想告诉你什么。”
“我知道它想说什么。”我盯着残页,“问题是,它敢不敢说出口。”
我往前一步,水压几乎让我膝盖弯曲。再一步,左眼异瞳剧烈跳动,琉璃镜出现细密裂纹。
“你不就是想让我闭嘴?”我对着怨灵碑笑,“想让我当个听话的棋子,乖乖赴死,别改剧本?”
残页轻轻颤了下。
“可你忘了。”我抬手指着那行“非此界之人”,“我不救人,也不救自己。但我最讨厌别人替我写结局。”
话音落下,残页边缘忽然剥落一行小字,浮在空中:
**楚昭,生于混沌外**
我还没来得及反应,碑上的“楚昭”二字猛然膨胀,血丝暴涨,缠住残页一角,像是要把它拖进碑底黑洞。
“想藏?”我冷笑,“那你该知道——我专治各种不讲理。”
我抬手就想冲上去,可一道无形屏障横在面前,撞得我胸口一闷。再翻《天命漏洞手册》,所有条目全黑了,连“彼岸花开鬼差打哈欠”这种基础款都不生效。
这不是结界。
是隔离。
天道亲自划的禁地,不准外人插手。
寒星这时挣扎着爬到我身边,手里还抓着锁魂链,指尖全是泥和血。
“让我试试。”她说。
“你刚才差点死。”我按住她肩膀。
“可它回应我了。”她抬头看我,眼尾朱砂痣红得发艳,“你说过,血契不是随便签的。那是不是说明……我也不是随便活的?”
我没说话。
她甩开我的手,踉跄着往前走,链子拖在地上,发出刮擦声。
接近残页时,血契纹路突然暴起金光,整条锁魂链腾空而起,像有了生命,直扑碑文“楚昭”之名。
这一次,没被弹开。
血丝与金光纠缠在一起,像是在争夺什么。碑面剧烈震动,裂痕加深,残页在火焰中翻卷,更多文字开始浮现——
可就在那一瞬,寒星身体猛地一僵。
她低头看向自己的手,五指正在透明化,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内部抽走。
“不好!”我冲过去。
她却笑了,嘴角带血:“没事……我还……能撑住。”
锁魂链越发明亮,金光顺着链条爬上碑身,逼得血丝节节后退。残页终于稳定下来,悬在半空,那行“楚昭生于混沌外”清晰可见。
我正要伸手去取——
整座怨灵碑突然发出一声尖啸。
不是声音,是直接扎进神魂的震荡。万千怨灵从河泥中挣出,全朝着我们张口,齐声嘶吼:
杀劫至!杀劫至!杀劫至!
寒星的锁魂链当场崩断两节,整个人被震得跪倒在地。她咬牙撑着,血从七窍渗出,可那双眼睛仍死死盯着残页。
我挡在她前面,折扇横握,屏住呼吸。
残页在火焰中轻轻旋转,边缘又掉下一个字。
那个字飘到我眼前,停住。
是“本”。
紧接着,剩下两个字凭空浮现,拼成完整一句:
**本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