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顺着扇面往下淌,一滴一滴砸在膝盖上,又滑到地上,没声。
我动不了。不是不想动,是整条经脉像被塞进了烧红的铁丝,一抽一抽地往脑子里钻。刚才那波黑焰撑得太过,现在反噬上来,连呼吸都像是在吞玻璃渣。
定星站在我旁边,手一直没离开过星盘碎片。她没说话,但我知道她在看我——那种盯着快断气的人的眼神,不带情绪,就差拿笔写“随时准备收尸”。
我没理她。
脑子有点乱。不是疼出来的混乱,是一种……更怪的感觉。像是有人在我后脑勺开了个口,往里灌凉水,顺着脊椎一路冲进记忆深处。
镇渊石还在震。那道裂痕越张越大,蓝光越来越亮,像有东西在下面打手电筒,一下一下,照得我眉心发烫。
三下。
咚、咚、咚。
和刚才龙吟的节奏一样。
也是这时候,我忽然想起来——我不是第一次听见这声音。
三千年前,天命簿崩裂那天,也有这个节奏。那时候我还穿着神官袍,站在九重天最高处,手里攥着半本烧焦的册子,脚下是碎成雪花的规则残页。
我记得自己撕它的时候,没犹豫。
可我不记得……她也在那儿。
画面突然跳出来,清晰得不像回忆,倒像是谁给我放了个高清回放。
——天道殿前,白玉阶上,一个穿素衣的小姑娘跪着,背影单薄。她抬头看了我一眼,眼睛很亮,像盛了星子。我没认出她是谁,只记得那一眼之后,天命簿突然自燃,火苗窜得比雷劫还高。
然后我就醒了。
不,不是醒。
是被打断的。
眼前还是深渊底,镇渊石还在发光,定星还站在我右边。但她左手垂下的姿势,和记忆里那个小姑娘一模一样——掌心朝外,指尖微微颤着,像是刚做完什么不得了的事。
我喉咙发干。
“你……”我想问她认不认识那个地方,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问这种问题太傻了。她要是知道,早说了。
可就在这时候,胸口一热。
那枚青铜书扣突然自己飞了出来,贴着我皮肤往上爬,像只认路的虫子,直奔眉心。
我本能想挡,手抬到一半就僵住了。
它钻进去了。
没有痛,只有一瞬间的冰凉,像有人往我脑子里塞了块融化的雪。紧接着,一行字直接浮现在意识里,不是我看的,是它自己长出来的:
**“楚昭,本不存在;天命簿,因你而毁。”**
我愣了几息。
然后笑了。
笑得肋骨都在抖,牵动伤口一阵阵抽。可我还是笑,越笑越大声,到最后几乎喘不上气。
好家伙,原来我一直以为自己是在改bug,其实我才是那个最大的系统漏洞?
合着三千年来我东躲西藏,收集规则错误,玩命对抗天命,结果人家天命压根就没记过我这一号人?
我不是被除名。
我是从来就不该出现。
难怪我能看见漏洞——因为我本身就是个非法进程,没注册就没权限,自然不在监管名单上。难怪我能改写命运——程序见了我都得报错,谁敢拦我?
真是绝了。
我低头看着自己还在滴血的手,忽然觉得挺滑稽。这些年杀的杀,逃的逃,背的锅比三界加起来都重,结果真相就八个字:你不该活,所以你赢了。
正笑着,眼角余光瞥见定星动了。
她蹲下来,离我很近,近到我能看见她睫毛上沾的灰。她没问我笑什么,也没问那行字是不是真的,只是伸手抓住了我的手腕。
她的手很烫,像是刚从火里捞出来。
“不管你是谁,”她说,“我认主。”
就这么一句。
没加任何修饰,没问前因后果,甚至连语气都没变,平得像在说“今天吃米饭还是面条”。
可这句话落下来的那一刻,我脑子里那股乱窜的寒意突然停了。
不是被压制,是……被接住了。
我盯着她看了很久。
她没躲,也没重复,就那么看着我,眼神干净得像个刚出生的崽子。
我张了张嘴,想骂她一句“蠢狗”,结果嗓子一紧,什么都没说出来。
最终只是反手握了回去。
力道不大,但我能感觉到她在抖。不是怕,是耗得太狠,身体撑不住了。她明明比我更早受伤,到现在还站着,全靠一口气撑着。
我忽然想起一件事。
三百年前,她刚被我捡回来那天,也是这样抓着我的袖子,说什么“阁主救了我,我就跟定了”。那时候她脸上全是妖气侵蚀的溃烂,说话漏风,像个傻子。
我说她蠢。
她咧嘴一笑,牙龈都是黑的,说:“蠢就蠢呗,反正我不走。”
现在也一样。
我不该存在。
她也不在乎。
只要她还认这个主,那我就还能坐在这儿,还能握着这把破扇子,还能指着龙宫说“下一个目标是你”。
哪怕整个三界都想删我,只要她这句“认主”还在,我就删不掉。
我闭了会儿眼,再睁开时,识海里的那行血字还在,可不再像判决书了,倒像个启动密钥。
“你知道吗?”我哑着嗓子开口,“有些程序啊,表面上是病毒,其实是杀毒软件。”
她没懂,但点头了,像听懂了一样。
我扯了下嘴角,没力气笑完整。
远处山壁的阴影里,又有气息在动。不止一处,至少五六个,藏得比老鼠还深。他们以为我现在倒了,是抢地盘的好时机。
挺好。
让他们看。
让他们以为我撑不住了。
等他们冲出来的时候,我会让他们知道——
一个“本不存在”的人,最不怕的就是被人挑战存在。
我慢慢把断扇从地上拔出来,横放在腿上。扇面的地图还在闪,龙宫那个红点亮得刺眼,像是在催我。
可我不急。
真正的漏洞从来不会跑。
它只会等着你主动走进去。
定星的手一直没松开。
我也没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