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抬脚迈过门槛的瞬间,风里那股焦糊味更浓了。
不是火烧木头的那种焦,是像电路板短路后冒烟的味道,混着一丝甜腥,像是有人把糖浆倒进了生锈的铁管。我皱了眉,这味道不对劲,比刚才假寒星留下的残息还恶心。
脚下地面开始发软,低头一看,原本灰黑的岩层正缓缓鼓起,像煮沸的粥底,裂开一道道细缝。从缝里钻出的东西让我差点笑出来——花苞。粉不拉几的,花瓣上还刻着字,“孝”“忠”“节”“义”,整整齐齐,跟庙门口给香客发的道德传单似的。
我冷笑:“搞行为艺术呢?”
话音刚落,空气中飘来一股香气,甜得发腻,像是十瓶玫瑰香水被人一锅炖了。鼻腔刚吸进去一点,脑子里就嗡地一声,眼前画面一闪——我看见自己跪在一座牌坊前,头顶雷云翻滚,耳边有个女声温柔地说:“孩子,听话才是好奴才。”
我立刻抬手,从扇骨末端弹出一根银针,扎进耳后一个穴位。
针尖入肉的刹那,幻象碎了。
我甩了甩头,识海里《天命漏洞手册》自动翻页,关键词“幻形生物”跳出一行批注:**“形变之妖,必有锚点——声带振动频率不可拟真。”**
我盯着前方那片突然隆起的岩壁,折扇一挥,指向左前方三丈处:“你喉咙没声带,喘气像风箱,演得再像也不过是个碑成精的废物。”
岩壁静了一瞬。
然后,咔啦一声,裂开了。
一个女人走了出来。
华服宫装,金线绣着缠枝莲纹,面覆轻纱,手里拎着个鎏金小壶,走一步,地上就多一朵食人花。她站定,声音软得能滴出蜜来:“楚阁主这般人物,何苦为个半妖奴仆拼命?她不过是你捡来的狗崽子,值得你耗尽本源去护?”
我没答。
她轻轻摇了摇烟壶,雾气顿时弥漫开来,粉得像是幼儿园美术课洒了一地蜡笔粉。雾中窸窣作响,几十条晶莹剔透的虫子钻了出来,长着六对足,尾部带钩,直奔我脚踝而来。
我袖中指尖一划,掌心破开,一滴血落下。
黑的。
落地瞬间,血滴炸开一团紫烟,腥臭扑鼻。那些蛊虫刚碰上烟气,就跟被泼了强酸似的,噼啪爆裂,连渣都没剩。
粉雾遇烟即散,像是被泼了冷水的热油,滋啦退开。
我掸了掸袖子,抬头看向那女人:“你喷的香水,混了渊主口水吧?连装慈悲都带着腐味。”
她没动,但握烟壶的手指紧了紧。
我折扇轻震,三枚暗器破空而出,直取她手中壶颈枢纽——那是毒雾释放的核心节点。
铛!
一声脆响,暗器击中,壶身崩开一道裂痕,一缕黑气从中溢出,落地即化作一只小虫,抽搐两下死了。
女人终于变了脸色。
“你竟敢毁我法器?”她声音还是甜,但尾音有点抖。
“不止。”我往前踏一步,“我还知道你是谁——十八渊第三层的功德碑灵,当年私改弟子命格被天罚烧了魂,不甘心投胎,爬进渊底和残碑合体,成了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她猛地扬起烟壶,狠狠一 press。
轰!
黑雾狂涌,粉雾夹杂其中,瞬间凝成一张巨网,上百蛊虫重组形态,如潮水般扑来。
我冷笑,扇面一转,指向地面三处裂缝,口中默念:“雷劫第十三道,卡顿0.3秒。”
下一瞬,所有蛊虫动作齐齐一顿。
就是现在。
我冲向右侧石柱。
寒星被藤蔓绑在那儿,脸色发青,呼吸微弱。锁骨下的血契纹路已经黑了一圈,像墨汁在宣纸上晕开,边缘还在缓慢蔓延。
我一把撕开她领口,露出纹路核心。
指尖再划,又一滴毒血落上。
血光一闪,她猛地睁眼。
瞳孔泛金,嘴里发出一声低吼,像是野兽被踩了尾巴。体内气息骤然暴涨,半妖血脉应激爆发,缠身藤蔓“啪”地全断。
她晃了晃,没站稳,一头栽进我怀里。
我扶住她肩膀:“醒了吗?狗崽子。”
她眨了眨眼,嗓音沙哑:“……主人?”
“别叫这么难听。”我松开手,“站着,别给我添乱。”
她撑着石柱勉强站直,但腿在抖,显然撑不了多久。
我回头看向母虫。
她站在原地,烟壶只剩半截,脸上轻纱不知何时裂了道口子,露出一角灰白皮肤,像是被火燎过的石头。
“她的血契既是保命符,也是催命鼓。”她忽然笑了,声音不再甜,反而像砂纸磨铁,“等它彻底变黑,你救不了她第二次。”
我没理她。
低头看了眼自己掌心——刚才滴血的地方,伤口还没愈合,边缘微微发紫,像是被什么东西反噬了。
有意思。
我抬眼,盯着她:“你说她会死?”
“三日内,血契黑透,魂归渊主。”她冷笑,“除非你替她承受反噬。”
我笑了。
这次是真的笑了。
“替她承受?”我活动了下手腕,骨头发出轻微的咔哒声,“你是不是忘了——我的血,本来就是毒。”
她眼神一凝。
我往前一步:“你以为你在喂蛊?错了。你这是在给我的血开营养餐。”
她猛地后退。
我抬手,扇尖指向她眉心:“现在,滚回去告诉渊主——下次想钓鱼,至少找个会喘气的 bait。”
她咬牙,身影开始模糊。
就在她即将消失时,忽然回头,盯着寒星:“她活不久的,楚昭。你护不住她。”
风卷起残雾,她彻底没了影。
四周安静下来。
我转身看向寒星。
她靠在石柱边,嘴唇发白,手指无意识地抠着锁骨下的纹路,那里黑得更深了。
“疼吗?”我问。
她摇头,挤出个笑:“不疼,就是……有点冷。”
我皱眉。
这症状不对。血契污染不该导致体温下降,更像是……能量被抽走。
我伸手探她脉门,指尖刚触到皮肤,识海里《天命漏洞手册》突然跳出一条新批注:
【异常记录:血契污染伴生现象——宿主生命能量正通过未知通道外泄】
我眯起眼。
不是反噬。
是偷。
有人在借蛊虫做跳板,悄悄抽走她的命气。
我回头望向母虫消失的方向,冷笑:“挺会玩啊,一边吓唬我,一边偷偷摸摸搞副业?”
寒星颤着声音问:“主人……我们接下来去哪?”
我没答。
远处深渊传来一阵低沉的水声,像是地下河在流动。
我知道该去哪儿了。
我弯腰,一手抄起她腿弯,将她背到背上。
她身子轻得不像活人。
“抱紧。”我说。
她搂住我的脖子,脑袋贴在我肩上,呼吸断断续续。
我迈步向前,脚下地面逐渐变得潮湿,空气中那股焦味淡了,取而代之的是陈年河水的土腥。
走了约莫百步,前方出现一道裂口,黑漆漆的,底下传来水流声。
冥河到了。
我站在裂口边缘,低头看了眼手中折扇——扇骨上还沾着刚才那一滴未干的黑血。
血珠缓缓滑落,滴向深渊。
半空中,它突然停住了一瞬,像是被什么托了一下,然后才继续下坠。
我挑眉。
有意思。
这河,还记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