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巢母虫走出来的那一刻,我脑子里那本《天命漏洞手册》连个屁都没放。
不是它失灵了,是这玩意儿向来只记“规则出错”的地方——比如雷劫卡顿、鬼差打哈欠。可眼前这一堆傀儡,压根就不在三界正规流程里,属于非法组装的黑户产品,连天道都懒得给它们上户口。
她一步步逼近,脚步僵硬得像提线木偶,面纱下的空眼窝直勾勾盯着我们。身后涌出的傀儡越来越多,全是用食人花根和骸骨拼的,关节处还长着带倒刺的肉瘤,走路咔哒响,跟踩碎骨头似的。
我折扇一挥,黑雾炸开,冲在前面的几具当场皮肉发黑,冒烟倒地。但后面的直接踩着同伴的残渣往前扑,根本不怕死。
寒星靠墙坐着,喘得像条被捞上岸的鱼。她左手还攥着星盘碎片,右手撑地,指尖全是血。
“还能动吗?”我问。
她抬头看了我一眼,嘴唇发白,“你说呢?腿都没知觉了。”
我没再废话,扇子横挡身前,黑雾凝成屏障。可那些蛊子傀儡数量太多,一波接一波,黑雾开始变薄,像是快耗尽了。
就在这时候,手册第七页突然烧了起来。
火苗不大,却烫得我胸口一缩。一页纸自己翻出来,浮现出一行血字:
**“冥河水可解蛊毒。”**
我差点笑出声。
冥河水?这儿离冥河少说得穿八层深渊,我现在连渡魂舟的影子都没见着,上哪儿给你整冥河水?
可这提示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它既然说“可解”,那就说明有替代品。
我眼角扫过寒星——她正咬牙撑着身体,锁骨下的衣料已经被渗出的血浸透了一小片。那血带着妖气,阴而不散,和普通修士的气血完全不同。
我忽然明白了。
冥河水的本质是什么?是因果未断的亡魂之泪,混着初代天命簿的墨迹,能洗掉被篡改的命运痕迹。而她的血……是半妖血脉,被血契强行激活过的存在,本身就游走在规则边缘。
某种程度上,也算“不该存在的东西”。
所以,它能解。
但我不能主动抽她的血。血契反噬会要了她的命,而且我右眼已经开始发烫,琉璃镜裂纹蔓延,神力运转越来越滞涩,稍微用力就会崩裂。
我只能等。
然后,那根从“孝”字石里钻出来的藤蔓,终于缠上了我的脚踝。
冰凉滑腻,像蛇一样往上爬。我抬脚想踹,另一根却从侧面绕过来,猛地勒住我手腕。折扇脱手,黑雾瞬间溃散。
七八具傀儡同时扑来。
千钧一发之际,寒星整个人撞了过来。
她不是躲,是迎着冲上去的。
星盘碎片狠狠扎进自己心口,血“哗”地喷出来,溅了我一脸。
温的,带着一股铁锈和野花混合的味道。
“用我的血!”她喊得撕心裂肺,“快!”
我愣了一瞬。
下一秒,那血像是活了一样,顺着我脸上的纹路往里钻。右眼剧痛如焚,仿佛有人拿烧红的针在戳眼球。体内一股沉睡的力量猛地炸开,像是封印多年的井盖被掀了。
神力和妖气撞在一起,不是对抗,而是融合。
一种全新的能量在我经脉里奔涌,漆黑如墨,流动时泛着暗金纹路,所到之处,旧伤崩裂,新痛翻涌。
我跪了下来,喉咙一甜,咳出一口黑血。
但这血落地的瞬间,周围空气都扭曲了一下。
寒星瘫在地上,脸色惨白,星盘碎片从她手里滑落。她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眼睛慢慢闭上。
可她的血还在流。
顺着地面裂缝,流向那些“忠”“仁”字样的蛊碑残片。每滴血落下,石头就颤一下,像是害怕。
我抬起手,看见自己手臂上浮现出蛛网般的暗金纹路,皮肤下隐隐有黑光流动。呼吸之间,吐纳的不再是气,而是一缕缕腐蚀性的雾。
最靠近我的一具傀儡,脸上的花藤刚碰到雾气,立刻枯萎发黑,接着整颗头“噗”地炸开,碎渣四溅。
我撑着地面站起来。
一步踏出,脚印留在地上,边缘迅速腐烂成焦黑色。
第二步,两具傀儡扑来,我抬手,五指张开,黑雾顺着指尖涌出,像触手一样缠住它们。骨骼“咔嚓”断裂声接连响起,不过几息,两具傀儡就变成一堆冒着青烟的烂肉。
第三步,我走到毒巢母虫面前。
她还在念:“欢迎回家,孩子。”
声音机械,毫无感情。
我伸手,按在她额头上。
黑雾顺着掌心灌入,她全身开始抽搐,面纱下流出黑色汁液。体内的蛊碑残核发出尖锐鸣叫,像是在求饶。
十息后。
她倒下了,化作一堆灰烬,只剩那枚鎏金烟壶滚落在地,壶嘴还在往外冒甜香。
我转身,看向密道两侧。
墙上钉着的干尸一个个开始崩解,藤蔓枯萎脱落。地上的蛊碑残片失去光泽,一个个熄灭,像是被拔了电源。
最后一只傀儡在我三步外停下,僵立片刻,轰然倒塌。
密道重归寂静。
我半跪下来,手掌撑地,毒体的能量仍在体内横冲直撞,经脉像被刀割。右眼疼得厉害,琉璃镜已经裂成蜘蛛网,随时会碎。
低头一看,才发现寒星的血不知什么时候沾到了我手腕上。
那血正顺着皮肤往上爬,形成一道细线,颜色由红转暗,最后竟与我手臂上的毒纹连成一片。
血契……蔓延了。
我抹了把脸,手上全是汗和血的混合物。
原来我一直以为她在追着我不放,像个甩不掉的麻烦。
可现在看来。
我不是怕她是个钥匙。
我是怕她根本就是那把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