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昌城下的战云愈发浓重,吕布军的霹雳车日夜不休地咆哮,将巨石与怒火倾泻在坚厚的城墙上,溅起无数砖石碎屑。攻城塔与冲车在箭雨与滚木的间隙中艰难推进,每寸土地的争夺都浸透了鲜血。然而,荀彧经营下的许昌,依旧如同暴风雨中的礁石,看似摇摇欲坠,却始终未被撼动根本。吕布中军大帐内的气氛,也随之日渐焦灼。
这一日,吕布正与陈杉、高顺等人商讨是否要投入更多兵力,强行登城,进行最惨烈的蚁附之战。帐外忽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一名风尘仆仆的斥候被亲兵引了进来,他脸上带着长途奔波的疲惫,眼中却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报——!”斥候单膝跪地,声音因激动而略显沙哑,“主公!徐州急报!刘玄德依约出兵,已攻入汝南郡!”
帐内众人的目光瞬间聚焦过来。吕布霍然起身,绕过书案:“详细道来!”
“据探,刘备亲率本部兵马,以关羽为先锋,张飞押后,自徐州西进。汝南郡内,原本蛰伏的黄巾余部刘辟、龚都等人纷纷起兵响应,聚众数千,与刘备军互为犄角。刘备军进展迅猛,已连克数座城池,兵锋直指汝南郡治平舆!曹操所置汝南太守及守军猝不及防,连连败退,告急文书怕是早已传入许昌!”
消息如同在沉闷的帐篷里投入一块巨石,激荡起层层涟漪。高顺冷硬的脸上线条似乎柔和了一丝,陈杉则轻抚短须,眼中露出“果不其然”的神色。
“好!好一个刘玄德!果然信人!”吕布抚掌大笑,多日围城不下的郁气仿佛随之抒解了几分。他走到地图前,手指重重地点在汝南郡的位置上。“汝南,乃豫州重镇,毗邻颍川,更是许昌东南屏障。此地一乱,曹孟德腹背受敌矣!”
陈杉适时补充:“主公所言极是。刘备此举,不仅牵制了曹操本就捉襟见肘的兵力,更关键的是,威胁到了许昌与兖州东南,乃至与江淮方向的联系。曹操若不想后路彻底被断,粮道完全瘫痪,就必须从许昌本就紧张的守军中分兵救援。此乃真正的围魏救赵,攻其必救!”
吕布眼中精光闪动,之前的焦躁被一种新的算计取代。“传令下去,将刘备攻入汝南,连战连捷的消息,给我想办法散入许昌城中!尤其是要让城头上的守军知道,他们的丞相,如今已是四面楚歌!”
他顿了顿,看向高顺和张辽:“伯平,文远,你二人所部,压力可暂缓一二。但不可松懈,需做出调整,伴装我军因久攻不下而士气受挫,引诱曹军出城反击。若曹操真敢分兵,那就是我们的机会!”
“诺!”高顺、张辽齐声应命。
正如吕布与陈杉所料,汝南烽火的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很快便通过各种渠道,渗入了看似铁板一块的许昌城。起初只是底层士卒和百姓间的窃窃私语,随后流言愈演愈烈,甚至传到了城头守军的耳中。
“听说了吗?刘皇叔打回来了!就在汝南!”
“真的假的?怪不得这几日不见曹仁将军的身影……”
“完了,这下彻底被包饺子了……”
恐慌如同无声的瘟疫,在部分守军心中滋生。虽然荀彧极力弹压,曹操也严令禁止传播谣言,但那种来自后方的威胁感,却实实在在地动摇着军心。
丞相府内,曹操的脸色比几日更加阴沉。他刚刚斥退了一名禀报城内流言蜚语的官员,案几上,正摆放着来自汝南的加急军报。刘备与刘辟、龚都联军势大,汝南郡县岌岌可危,若不救援,整个东南防线将彻底崩溃,许昌将真正成为一座孤城。
“刘备……织席贩履之辈,安敢如此!”曹操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胸膛剧烈起伏。他深知吕布正面攻势虽猛,但许昌城坚粮足,尚可支撑。可汝南若失,战略态势将彻底逆转。
荀彧静立一旁,眉宇间忧色深重:“丞相,汝南乃要害之地,不可不救。然许昌城外,吕布虎视眈眈,兵力抽调,恐为其所乘。”
曹操猛地一拳捶在案上,震得笔砚跳动:“孤岂不知!然若坐视汝南沦陷,我军退路断绝,粮草不继,则万事皆休!”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在麾下将领身上扫过。
“夏侯渊!”他最终点出了这个名字。
“末将在!”夏侯渊踏步出列,他素以行军神速着称。
“予你精兵八千,即刻出发,驰援汝南!记住,你的任务并非与刘备决战,而是稳住局势,守住平舆等关键城池,确保许昌与东南的联系不被彻底切断!若能击溃刘辟、龚都等乌合之众,便是大功一件!”曹操的命令清晰而急促。
“末将领命!必不负丞相所托!”夏侯渊抱拳,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点兵。
望着夏侯渊离去的背影,曹操沉默了片刻,才对堂下其余众将道:“自即日起,各门守军加倍警惕,严防吕布趁虚攻城!许昌存亡,在此一举!”
夏侯渊的八千兵马悄然自南门而出,借着夜色掩护,急速向汝南方向挺进。然而,这一切并未完全瞒过吕布军散布在外的游骑斥候。
消息很快传回大营。吕布闻报,脸上露出了预料之中的笑容。“八千兵马……曹孟德果然坐不住了。传令诸军,依计行事,给许昌城再添一把火!”
随着夏侯渊的离去,许昌城的守备力量不可避免地被削弱。吕布军虽然并未立刻发动总攻,但攻势变得更加灵活多变,时而集中力量猛攻一点,时而在多处同时施加压力,让守军疲于奔命,进一步加剧了城内的紧张气氛。
而在遥远的汝南战场上,刘备望着刚刚被关羽攻克的又一座城池,收到了来自许昌方向的密报。他展开绢书,看完后递给身旁的诸葛亮,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又带着一丝复杂的神情。
“孔明,吕布在许昌城下,压力想必减轻了不少吧。”
诸葛亮轻摇羽扇,微笑道:“主公此举,正是时候。如今曹操分兵,首尾难顾,我军在汝南便可更加从容。只是……”他话锋一转,“与吕布联手,终非长久之计,我军亦需早谋立足之地。”
刘备点了点头,目光望向西北方,那里是许昌,也是他曾经颠沛流离的中原之地。此刻的他,凭借这次成功的策应,不仅履行了对吕布的承诺,更在曹操的腹地撕开了一道伤口,为自己赢得了宝贵的喘息之机和扩张空间。烽火在汝南大地蔓延,映红了他眼中重新燃起的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