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平六年的春天,并州北疆的冰雪尚未完全消融,一场足以冻结整个帝国心脏的寒潮,却已从千里之外的洛阳,沿着官道驿马,裹挟着令人窒息的消息,席卷而至。
这一日,数匹来自南方的驿马,口吐白沫、疲惫欲倒地冲入九原城,带来了一个石破天惊的噩耗:陛下,驾崩了!
消息如同晴天霹雳,瞬间击碎了边塞短暂的宁静。灵帝刘宏,虽非明君,甚至堪称昏聩,但他毕竟是承袭四百年汉祚的天子,是维系这个庞大帝国表面统一的最后象征。他的突然崩逝,如同一根被猛然抽掉的基石,使得原本就摇摇欲坠的大汉江山,顿时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剧烈震荡之中。
九原城内,无论是郡府官吏、军中将士还是寻常百姓,闻讯皆是目瞪口呆,随即陷入一种巨大的茫然与恐慌。天子没了?这天,仿佛一下子塌了一半。
属国都尉府内,气氛更是凝重到了极点。吕布屏退左右,独自一人站在悬挂的巨大地图前,目光死死盯住洛阳的位置。虽然他早已从穿越者的视角预知了这一天的到来,但当它真正降临时,那股历史的沉重压迫感与对未知变局的强烈预感,依旧让他感到心悸。
“终于……还是来了。”他低声自语,手指无意识地收紧。玉璜在怀中似乎微微发烫,那模糊的、关于洛阳大火与董卓暴政的幻象碎片,再次不受控制地闪过脑海,带来一阵冰冷的刺痛。
接下来的几天,更多的细节通过糜氏商队等秘密渠道传来,拼凑出洛阳城内此刻正在发生的、令人瞠目结舌的权力风暴:
灵帝驾崩后,大将军何进与以张让、赵忠为首的“十常侍”宦官集团之间的矛盾彻底爆发,再无任何转圜余地。双方围绕新帝继承人选(刘辩vs刘协)和权力分配,展开了殊死搏斗。洛阳禁军频繁调动,公卿府邸门户紧闭,街市之上流言蜚语横行,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又一封来自晋阳州府的加急公文,被送到了吕布的案头。公文由并州主簿、武猛都尉丁原亲自签发,措辞严厉,不再是商议,而是命令!
公文明确写道:大将军何进已有密令至州,称京师奸佞当道,社稷危殆,令各州牧守速派精兵入京,“清君侧,靖国难”!并州受大将军信重,命丁原即刻点齐并州主力,克日南下洛阳!同时,公文严令五原属国都尉吕布,必须派麾下精锐兵马,随同丁原大军一并行动,不得有误!
“清君侧,靖国难?”吕布看着这冠冕堂皇的理由,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嘲讽。这不过是外戚与宦官斗争白热化,何进欲借地方兵力威压甚至诛灭宦官集团的借口!引地方强兵入京,无异于引狼入室,乃取乱之道!那董卓,恐怕早已收到类似的命令,正摩拳擦掌,虎视眈眈呢!
而丁原,作为何进的心腹,此刻自然是迫不及待地要率兵进京,攫取政治资本。他强令吕布派兵同行,其用心更是险恶:一则削弱吕布在北疆的实力;二则将吕布绑上他的战车;三则万一京师生变,吕布的部队很可能成为他手中的炮灰!
“主公,此乃死局!”闻讯赶来的陈杉,看完公文后,脸色发白,“洛阳如今已是龙潭虎穴,各方势力纠缠厮杀,此时率兵前往,凶险异常!且我军若随丁原南下,并州根基空虚,若塞外胡虏或有心人趁机发难,如之奈何?”
高顺亦是面色凝重:“丁原其心可诛!欲使我军为其前驱,甚至借刀杀人!主公,万万不可尽信其言,倾巢而出!”
吕布的目光从地图上的洛阳,缓缓移回并州,最终落在五原。他的大脑飞速运转,权衡着利弊得失。何进与宦官的斗争,丁原的野心,董卓的威胁,并州的根基……无数线索和信息在他脑海中交织、碰撞。
历史的洪流滚滚而来,已不容他置身事外。但如何在这滔天巨浪中,既不被吞噬,又能伺机抓住那或许存在的机遇?
他的手指重重地点在洛阳之上,又缓缓划回并州。
“洛阳,必须去。”吕布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决断,“非为丁原,非为何进,乃为看清时局,伺机而动!但如何去,带多少兵去,何时去,却需好好思量……”
他抬起头,目光锐利如鹰,看向麾下两位最重要的文武臂助。
“敬达,文栋,即刻召集所有军候以上将领及府中主要幕僚,密室议事!此事关乎我军存亡兴衰,需慎之又慎!”
一场决定未来命运的战略决策,在这边塞孤城的密室中,悄然拉开了帷幕。而遥远的洛阳,杀戮的序幕,已然缓缓揭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