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帝周身萦绕着凝练如实质的剑道灵光,每一缕都带着斩破虚妄的锐势,硬生生将蚀骨的杀气隔绝在外,明明身陷杀地,却仍有俯瞰众生的威仪。
剑祖的声音还在耳畔回荡,漫不经心似闲聊:“他在这待了些时日,全凭一己剑道硬抗杀气法阵侵蚀。我本也没想动他,不过是想瞧瞧,万年光阴,这小子剑道究竟精进了几分。”
厉劫生垂在身侧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蜷了蜷,剑祖的话语仿佛被混沌气流吞噬,未曾在他心头掀起半分波澜。
唯有惊涛骇浪在胸腔里狂涌——玉帝竟在此地困了许久!那凌霄宝殿上,日日端坐龙椅、手持斩龙剑发令的“玉帝”,又是何人?!此事帝俊当真一无所知?
思绪电转间,他见玉帝周身的剑道灵光忽而炽盛,竟开始主动牵引周遭的杀气,丝丝缕缕融入自身剑域,原本凝滞的气场愈发沉凝可怖。
厉劫生眸光微动,脚步未动半分——此等关键时刻,岂容打扰。
“你们认识?”
“算是认识,万年前这小子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娃娃,现在剑道竟如此纯粹了,在你之上,应是经历了不少挫折。”剑祖丝毫没有隐瞒说道。
厉劫生转身,对着负手而立的剑祖微微颔首,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既如此,晚辈先行告辞,去寻点睛笔。”
话音落时,身影已化作一道玄色流光,破开重重杀气,厉劫生循着卦象指引的那缕隐线疾驰。
此前卜算时,卦象中一处模糊气机与点睛笔的灵性隐隐相契,虽无明确昭示,却已是此行最清晰的脉络——那处,定然藏着他所需之物。
不知奔行了多少日夜,周遭混沌之气渐散,取而代之的是稀薄却真实的人间烟火。
厉劫生收住身法,眸中闪过一丝审慎。他初入天外,对这六界之外的疆域一无所知,周身气机收敛得如同寻常修士,唯有眼底深处的锐利未曾稍减。
落地时,脚下是青石板铺就的长街,两侧楼宇鳞次栉比,酒旗招展,行人往来穿梭,笑语声、叫卖声交织入耳。
竟是与六界阳间的城池相差无几,连街边摊贩售卖的灵果点心,都带着几分熟悉的烟火气。厉劫生略感讶异,却并未放松警惕,缓步穿行在人流中,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周遭,将所见所闻尽数纳入心底。
长街人流渐密,一位少女眉宇凝着几分沉郁,步履微促,厉劫生眼光一扫眉峰微蹙,身形下意识侧过,玄袍领口微微上提,遮住半张面容,脚步不停,与少女擦肩而过。
衣袂翻飞的刹那,指尖如蝶翼般轻颤,快得几乎看不见残影——既无灵力波动,也无气流异动,仿佛只是寻常的衣料摩擦。
待少女走远,厉劫生才缓缓收回手,掌心摊开,几块带着温润触感的铜板静静躺着,边缘还沾着一丝淡淡的熏香,正是方才从少女腰间钱袋中偷来的。
他眸中毫无波澜,既无窃得财物的窃喜,也无半分愧疚,只将铜板随意揣入袖中——初入此地,身无分文,这几枚铜板,恰好能解眼下打探消息、出入场所的燃眉之急。
他寻了家临街的茶肆,落座后点了一壶清茶,看似随意地与店小二攀谈。
几句问询间,语气平淡却暗藏机锋,不多时便从店小二口中探得关键——卦象所指的方位,正是城中有名的拍卖会所——万宝阁。
那店小二提及此地名时,语气中满是敬畏:“客官若是想淘些奇珍异宝,去万宝阁准没错!别说寻常灵材,便是上古遗珍,也偶尔能在那儿见到呢!”
厉劫生端茶的动作微顿,眸中精光一闪。看来,那东西多半便要在此地现身了。
他放下茶钱,起身朝着店小二指引的方向走去,身影融入人流,看似普通,却每一步都踏得沉稳,暗藏着随时可应对变故的戒备。
厉劫生立在万宝阁外,看着招牌上面的——明日开斋。
他的指尖摩挲着卦象残留的气机,眉峰微蹙。卦象中那抹与点睛笔相契的灵光黯淡无光,显然不是什么能引人争抢的至宝——这般不起眼的物件,在拍卖场或许花不了太多钱,可他周身搜遍,也只能摸出几块零散的钢镚,应是连入门竞价的门槛都够不上。
思忖间,一抹冷光掠过眼底,他想起了比偷更利落、来钱更快的法子——赌。
厉劫生循着街边酒客闲聊时提及的方向,不多时便寻到了一处喧闹非凡的赌场。
朱门之上悬着“风云赌坊”四字牌匾,内里掷骰子的吆喝声、筹码碰撞声直冲耳膜。
他缓步踏入,周身气机尽数收敛,只留一双锐眼扫过全场,目光落在每一个赌徒的面相上——眉宇间的财气浓淡、眼底的侥幸与焦虑,在他眼中皆是清晰的胜负预兆。
厉劫生没去凑那些人多的赌桌,径直走到一处押大小的台子前,随手将仅有的几块钢镚推了出去,淡淡吐出“大”字。
荷官开盅,六点全红,满桌哗然。接下来的半个时辰,他多押多中,从掷骰子到猜牌九,无论何种赌法,皆凭一眼面相便稳操胜券。
接下来的半日,风云赌坊旁的“金鳞阁”、街角不起眼的“聚财堂”、西处的“玲珑赌坊”,先后出现一道玄色身影。
每入一处,厉劫生都只挑最快捷的赌法,目光扫过赌徒面相,辨清财气流转之势,押注、开盅、收筹码,整套动作干净利落,从不多言,更不恋战。
往往赢够三两把,见周遭目光渐沉、已有人生出不满,便立刻收势,指尖一扬将铜板收入袋中,身影如清风般掠出赌坊,转眼便融入街巷人流,不留半分踪迹。
厉劫生刚进第五处赌坊“琳琅天上”,将一枚银元推到“大”字牌前,二楼骤然传来桌椅掀翻的巨响。
他抬眸望去,只见上等席位的雕花栏杆后,立着个锦衣华服的少年,玉冠斜歪,手指狠狠点着一楼众人,目光扫过厉劫生时,满是毫不掩饰的鄙夷,仿佛在看什么蝼蚁。
“什么破赌坊!怎么还有人出老千?!这上的什么垃圾茶?!”
少年扯着嗓子怒骂,声音尖利刺耳,翻来覆去只揪着赌场的不是,对周遭宾客的不满半个字不提,而他口中出老千的人此刻跪地在他身旁全然没有恐惧状,将是一路人都快写在脸上了。那刻意挑事的模样,明眼人一看便知是蓄谋已久。
厉劫生指尖微顿,眸中闪过一丝警惕。这不过是天外一处不起眼的小城,竟也有这般嚣张的人物?
他本想赢下这把便撤,见状立刻收敛了气息,悄然往后退了半步,隐在人群中——有人带头闹事,正好借乱脱身,省得自己引人注目。
可那少年骂了好一会,唾沫横飞,一楼众人却无一人挪动脚步。
厉劫生扫过周遭,只见赌徒们或低头窃语,或抬眼看热闹,眼底藏着几分幸灾乐祸,还有人悄悄摩挲着筹码,显然是等着看赌场和少年对峙,好趁机捞点好处。
这些人看着都是些胆小怕事的亡命之徒,此刻却一个个稳如泰山,哪里是怕事,分明是想坐收渔利。
他心中了然,愈发沉住气,双手负在身后,玄袍遮住半张脸,只留一双锐眼观察着局势。出头鸟?他可没兴趣当。反正银两已赚够,只需等混乱初起,便可悄无声息地离开。
赌坊内的喧嚣陡然一滞,账房管事弓着身子挤到二楼栏杆下,脸上堆着谄媚的笑,声音带着几分讨好:“金少爷息怒!有话好好说,今日是小店招待不周,小的给您赔罪了!您今日输的筹码,全当小店孝敬,一概免了如何?”
他说着便要作揖,姿态放得极低,显然是想息事宁人。
可那被唤作金少爷的少年却嗤笑一声,抬脚踹在栏杆上,木栏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免了?本少爷缺你那点钱?”
话音未落,他身后两个身着劲装的家臣已狞笑着上前,不等账房管事反应,拳头便如雨点般落下。
管事惨叫着蜷缩在地,锦缎长衫被扯得稀烂,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连求饶的机会都没有。
周遭赌徒见状,要么缩着脖子往后退,要么踮着脚看得更起劲,眼底的贪婪愈发明显。就在这时,一道清脆却带着冷意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住手。”
厉劫生循声望去,只见一袭月白裙衫的少女缓步走来,身姿纤弱却气场凛冽。他目光一凝,这少女,正是此前被自己顺手取走些许铜板的那位。
视线落在少女面相上,厉劫生心头微动。她印堂光洁,却在代表亲人的眉宇偏左处,萦绕着一团浓得化不开的黑气,如墨汁泼染,带着死气沉沉的滞涩——这是家中长辈将逝之兆,且看黑气走势,分明是子女根基尚浅,镇不住家族产业,才引来了旁人的觊觎。
再往下看,少女鼻尖处却隐隐透着一缕极淡的金光,若有似无地与自己周身气机相连。
厉劫生眉峰微挑,心中泛起几分好奇:这金光分明指向自己,可他初入天外,与这少女素无深交,更无帮扶之意,为何会与她的命格产生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