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越一直都知道自己有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或许是从他小时候非常喜欢病体开始的吧。
四五岁的小孩儿最喜欢做的就是盯着那些有钱人家饲养的无害病体,它们畸形的身体带着难以言喻的漂亮。
血夜的时候,在所有人都在恐惧和祈祷的时候,沈越心里想的是,今晚会出现多少病体呢?它们会长什么样子呢?只可惜,他是见不到了,因为太阳升起的时候,它们都会被城里的护卫队给消灭掉。
好可惜。
如此美妙的生物只存在了一个晚上便要消失了。
又或者,他很喜欢看见血,这是他偶然一次误闯进护卫队封锁的街道,看见了还没有被清理干净的现场的时候发现的。
地面上的血迹几乎要汇成了一条小河,上面时不时能看见一些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残渣,它们散发着淡淡的铁锈味,很好闻,莫名的兴奋让一个小孩的呼吸都开始变得急促,他的脸颊红扑扑的,目不转睛的盯着那里。
直到被人发现这里有个小孩,被护卫队给驱逐出去,他的心脏依旧在沸腾着,剧烈的跳动着。
好喜欢,好喜欢,好喜欢。
当他把这个想法告诉父母的时候,向来表现的很沉稳的父亲率先发怒,他猛地将桌上的杯子给摔碎在地,对着母亲怒吼着一些沈越听不懂的话。
但很快他就冷静下来,将不明白他们怎么了,迷茫的睁着眼睛看看他们的沈越抱在了怀里。
他在道歉 。
但是沈越不明白为什么。
再后来,他就拥有了专属的小药片。
那药片是淡紫色的,散发着淡淡的香味,或许是怕他觉得苦,那药片被做成了甜甜的味道。
但他并不喜欢吃,因为每次吃了这个药片后,他就变得不像是自己了,他的思绪会变得有些模糊,那种对病体和血液的渴望会被暂时压制下去,被一种淡淡的麻木所取代。
他变成了正常人。
那种感觉让他感到不适,仿佛自己的灵魂被某种力量束缚住了,他渴望自由,但每次看到父母担忧的眼神后,他就会默默的吞下那些药片,试图让自己变得正常。
如今已经过了将近二十年,他如愿以偿的成为了父母眼中的正常人,药片只是偶尔的时候会吃一次,所以,他才不是什么疯子,他只是生病了,吃药就会好的。
他现在需要吃药。
可是......
沈越的喉咙滚动了一下,他目不转睛的看着下面的病体。
急促的呼吸。
潮红的脸。
沸腾的血液。
许久都没有感受到的快感,让他突然有些舍不得。
不想吃药,不想变成所谓的正常人,究竟是什么东西在定义一个人到底是不是正常人呢?
为什么他们害怕这些病体就会被称为正常人?
凭什么。
但就在这一刻,沈越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了父母的脸,他沉默了一下,突然咬住了舌尖。
突如其来的疼痛让他有些清醒过来,他艰难的让自己移开视线,映入眼帘的是沈妄的眼睛。
他平静地看着他。
撕裂的嘴巴里是还没有完全消失的触须,它们蠕动着,翻涌着,缓缓的向着口腔内部缩去。
真好看。
好喜欢。
在沈妄不明所以的视线里,沈越突然捧住了他的脸。
他轻声笑道:“有没有人说过你很好看?”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沈妄全身上下肉眼可见的变成了红色,震惊让他的眼睛不受控制的在脸上移动了两下,但他很快就反应过来,迅速的让一切都恢复原样。
这样自欺欺人的做法让沈越笑出了声。
他终于知道他当时为什么会把沈妄捡回家了。
听话的青年在他二十七岁这年迎来了他短暂的叛逆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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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隆”一声巨响,在他们的不远处发生了一声剧烈的震动,他们循着声音望去。
沈越什么都没有看见,但是他就是觉得有什么东西变得不一样了。
但还没等他说什么,就见远处的那些高楼突然发生了变化,它们在他的视线里缓缓的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拔地而起的一棵棵奇形怪状的树木。
就像是他之前在月禾城看见的那样,树枝如同扭曲的蛇,不断的伸展和扭动,它们生长的速度太快了,很快就将那块地区变成了一片茂密的丛林。
但是沈越心里清楚,这只是表象,幸存的人们就在那些树木后。
他甚至都已经可以想到里面的人们现在欢呼雀跃到什么地步,不管未来会发生什么,至少现在,他们安全了。
就在这时,有什么东西抓住了他的小腿。
他低头看去。
一个光溜溜的脑袋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那个病体的眼睛里闪烁着激动的光芒,但下一秒,沈妄毫不犹豫的踩断了它的爪子,将它从楼上面踢了下去,连带着周围好不容易爬上来的病体也被它带了下去。
但沈越的小腿还是不可避免的被划伤了。
伤口往外不断的渗着血珠。
沈妄紧紧的抿着嘴,还不等沈越说什么,沈妄已经将他抱了起来,原先缠在腰上的小触手倏的一下抽走了,它慢吞吞的挪到了沈越的小腿上,小心翼翼的用顶端在沈越的伤口上蹭了蹭。
沈越觉得有点痛,他忍不住缩了缩腿,然后就见那根小触手像是被吓到了一样,猛地从他的伤口上弹开了。
沈越觉得有些好玩,他正要说什么,就见刚才还表现的可可爱爱的小触手突然暴怒一般的插进了旁边刚刚爬上来的一个病体的脑袋。
沈越:“......”
到了嘴边的话被这一下搞得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他轻咳一声,从口袋里掏出了那块金一给他们的传送石。
他轻声道:“走吧。”
沈妄低头看着他,已经恢复了原样的嘴巴张了张,但最后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学着以前的样子,将脸在沈越的脸颊上蹭了蹭。
熟悉的眩晕感传来。
沈越有些难受的闭上了眼睛。
破旧的大楼上,相拥的两人突然消失,只留下了成群结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病体。
它们疯狂地破坏着周围的一切,发出不甘心的嘶吼。
但那有什么用呢?
那股吸引它们的味道已经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