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裴欢亲自为第一个使用了血清的年轻士兵注射后,不过半日,那士兵持续不退的高热竟然开始下降,肿大的淋巴结也肉眼可见地消褪了一些。
消息没多久就传开了,如同在绝望的黑暗中投下了一束光。
虽然血清数量有限,无法拯救所有人,但这证明了疫情是可控制的,死亡并非唯一结局。
隔离、消杀、分区管理……
疫情虽然没有立刻扑灭,但蔓延的势头终于被硬生生遏制住了。
裴欢几乎不眠不休。
她穿梭在隔离区和普通病区之间,检查、指导、甚至亲自参与消杀。
她的身影成了这片死亡地带最令人安心的存在。
而这一切的紧张、忙碌与压力,远在沪市的陈瑾无从得知。他收到的情报总是滞后且模糊。
“前线医院……出现疑似疫情……”这行字让他浑身的血液几乎瞬间冻结。
疫情,比枪炮更无声的杀手。
她在那里!
“砰!”他手中的茶杯被生生捏碎,瓷片割破了手掌,鲜血混着茶水滴滴答答落下,他却浑然未觉。
金墨惊呼着上前想要处理,被他一把推开。
“备车!”陈瑾的声音嘶哑得厉害,眼中布满了骇人的红血丝。
他猛地从轮椅上站起,腿部传来钻心的刺痛和无力感,让他踉跄了一下,但他死死扶住了桌子边缘。
“九爷!您的腿……”金墨心疼地喊道。
陈瑾是他看着长大的,即使被宣告残疾,他都没见过陈瑾这么失态。
“腿断了,爬我也要爬过去!”陈瑾低吼,额角青筋暴起,那是一种近乎疯狂的执念,“她在那里!她在等我!我不能再让她一个人面对那些……”
他无法想象她染病的样子,无法想象她孤立无援的处境。
那种即将失去她的恐惧,比任何身体上的痛苦都更甚千百倍。
北上的行程,被压缩到了极致。陈瑾带着最精锐的一小队亲卫,不顾所有人的劝阻,毅然出发。
途中,他弃了汽车,选择了更灵活的马匹,但崎岖的道路、不时出现的溃兵流匪,以及敌我交错的复杂地带,都让行程充满变数。
他那条尚未完全康复的腿,在长途颠簸和马背上的剧烈摩擦下,旧伤处如同被无数根针反复刺扎,疼痛钻心。
但他仿佛感觉不到。
所有的感官,所有的意志,都只有一个目标,向北,再向北,他要看到她安然无恙。
他的左手始终紧紧攥着胸前衣襟内那块裴欢留下的温灵暖玉,持续散发的温润暖意好像能稍稍驱散他的恐惧。
亲卫队长几次劝他休息,都被他布满血丝的冰冷眼神逼退。
他只在马匹需要饮水和喘息时才勉强停下,胡乱塞几口干粮,检查一下腿上的绷带——那里早已被血和汗浸透,粘连在皮肉上。
“九爷,前面就是敌占区边缘了,巡逻队很密。我们得绕道,走西边的山路,但那片是‘秃鹫岭’,土匪窝。”
亲卫队长摊开简陋的地图,指着一条蜿蜒的细线。
“哪条路最快?”陈瑾的声音沙哑,嘴唇因干裂而起了皮。
“山路……如果顺利,能省下一天半时间。但风险很大。”
“就走山路。”陈瑾没有丝毫犹豫。
一天半的时间,他浪费不起。
秃鹫岭,山势险峻,道路狭窄。
队伍沉默地行进在崎岖的山道上,马蹄裹了布,尽可能减少声响。
陈瑾紧抿着唇,额角不断渗出冷汗,握住缰绳的手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每一次马匹的颠簸都让他腿部传来撕裂般的痛楚。
突然,前方传来一声尖锐的唿哨!
“有埋伏!”亲卫队长厉声喝道,瞬间拔枪。
两侧山崖上,影影绰绰出现了数十个身影,枪口对准了他们。
为首的匪首是个脸上带疤的壮汉,扛着大刀,狞笑道:“此山是我开!留下马匹和钱财,饶你们狗命!”
陈瑾抬眼,目光如淬了冰的刀子,扫过那群乌合之众。
他甚至没有下马,只是微微抬手。
他身后的亲卫,如同鬼魅般无声散开,占据有利地形。
他们人数虽少,但动作迅捷,眼神锐利,透着一股百战精锐的杀气。
匪首被这阵势唬了一下,但仗着人多,依旧叫嚣:“怎么?还想动手?兄弟们……”
他话未说完,陈瑾已经不耐烦地皱紧了眉。时间,他需要的是时间。
“速战速决。”他冷冷吐出三个字。
话音未落,枪声骤响!却不是来自土匪,而是来自陈瑾的亲卫!枪法精准得可怕,瞬间撂倒了匪首和他身边的几个头目。
匪群顿时大乱!他们哪里见过这种一言不发就直接下死手的狠角色?
亲卫们如同虎入羊群,近身格斗,刀刀见血,配合默契,完全是碾压式的清剿。
不过片刻功夫,山道上便躺下了二十多具尸体,剩下的土匪哭爹喊娘,四散逃入山林。
从遭遇埋伏到结束战斗,不过一盏茶的时间。
陈瑾甚至没有多看那些尸体一眼,只是对亲卫队长吩咐:“清理道路,补充些箭矢和干粮。五分钟内出发。”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因为刚才拔枪动作而再次渗出血迹的腿部,面无表情地紧了紧绷带。
亲卫队长看着自家九爷苍白却坚毅如铁的侧脸,心中凛然。
他知道,此刻的九爷,比当年战场上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煞神”更可怕。
队伍再次沉默地上路,将身后的血腥远远抛下。
马蹄踏过沾染了血迹的山石,向着北方,坚定不移。
而此刻的前线医院,在裴欢近乎严苛的防疫措施和有限的“特效血清”作用下,鼠疫的蔓延终于被彻底控制住。
虽然依旧有死亡,但新增病例已经极少,隔离区内的患者也在逐渐康复。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劫后余生的庆幸弥漫在营地。
裴欢却不敢有丝毫大意,她命令继续保持最高级别的防疫警戒。
疲惫如同潮水般涌来,连续的高强度工作和精神压力,让裴欢的身体也达到了极限。
她强撑着巡视完最后一个病区,确认没有异常,才拖着几乎麻木的双腿,回到分配给她的临时休息处。
她甚至没力气脱下外套,只是瘫坐在冰冷的土炕上,背靠着斑驳的土墙,闭上了眼睛。
【宿主生理指标临界,建议立即休息。】
【成功控制烈性传染病疫情,挽救大量生命,获得积分奖励:5000。】
【当前总积分:5300。】
系统的提示音在脑海中响起,带着一丝少见的关切。
裴欢在心底轻轻“嗯”了一声,连思考的力气都没有。
身体和精神上的透支,却是积分无法立刻弥补的。
窗外,是北方荒原冰冷沉寂的夜。远处,偶尔还有零星的枪炮声传来,提醒着人们战争并未远离。
她不知道尽头在哪里。
她只知道,自己必须守在这里,守住这条用无数生命和她的积分换来的防线,直到……直到战争结束。
意识沉入黑暗前,她仿佛又看到了陈瑾那双灼热,带着偏执和疯狂的眼睛。
“等着我。”她好像听到他在说。
她在心里无声地回答:“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