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凡张着嘴,甚至忘了合上。而郭导脸上的轻蔑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震惊和审视。
一片寂静中,坐在评委席中央的沈清澜缓缓拿起话筒。
她看着台上那个仿佛经历过一场灵魂淬炼后、眼神恢复清明的女孩,沉默了很久很久。
记不清有多久没有看见,这样的名副其实的演员了。
最终,她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裴欢,是吗?”
“未来可期。”
楚凡回过神来,也给出了点评:“看完你的表演我如坐针毡。”
然后滑稽地朝镜头表演了一个欲哭无泪,“我觉得我不该在评委席”。
话音落下,全场哗然!
这是今天的最高评价,毫无意外,裴欢晋级了。
裴欢站在舞台中央,微微鞠躬,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仿佛刚才那个倾倒了众生的未来女帝只是众人的幻觉。
而控制室内,陈瑾盯着屏幕上裴欢那张特写脸,不肯错过一秒。
他飞速地在文档上记录:
【表演验证……成功。情绪层次:S级。共情能力:S级。可塑性:未知(上限极高)。】
【结论:她不是光。】
“她是……能将黑夜点燃的火焰。”陈瑾默念。
是对他来说有着致命吸引力的火焰,让他不自觉想要靠近。
但同时,一种巨大的、混杂着自卑与渴望的复杂情感,将他彻底淹没。
他这样的人,只配这样远远地看着吧?
沈清澜推门进来,低声道:“小瑾,我还有个采访,我们稍等一会儿就走。”
打扰来临的刹那,陈瑾没有转头,而是整个身体瞬间僵硬。敲击键盘的手指突然停在半空,眼神也瞬间定格。
直到沈清澜走远,他才像重新接通电源般,猛地喘了一口气,巨大的愧疚和懊恼淹没了他
自己还是不能适应和人正常相处...
监控室里残留的人声和设备噪音开始变得像针一样扎着他的神经。
他需要立刻逃离,找一个绝对安静的地方把自己重新拼凑起来。
洗手间,对,洗手间通常是最安静的角落。
他几乎是踉跄地起身,低着头,沿着墙根快速走向走廊尽头的洗手间。
过于强烈的情绪波动让他的大脑一片混乱,甚至忽略了胃部传来的、持续已久的微弱不适感——他已经完全忘记了吃饭这回事。
就在他快要到达洗手间门口时,一个身影从旁边的女士洗手间出来,两人险些撞上。
是裴欢。
陈瑾像受惊的鹿,猛地后退一步,差点失去平衡,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结束了长达数小时的初赛录制,裴欢感到有些疲惫,到洗手间洗了把脸,正准备离开。
一出来就看到陈瑾这副失魂落魄、几乎要虚脱的样子,她立刻蹙起了眉头。
她敏锐地注意到他不同寻常的苍白、额角的细汗,以及那双琥珀色眼睛里尚未褪去的惊慌和…一种近乎空洞的涣散。
“陈瑾?”裴欢的声音下意识地放轻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询,“你不舒服?”
陈瑾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音节,只能慌乱地摇头。他想离开,但身体却不听使唤地微微发抖。
裴欢的目光快速扫过他,没有逼迫,而是落在了他微微发抖的手和干裂的嘴唇上。一个念头闪过她的脑海:低血糖?或者更可能是…过度紧张和体力透支导致的虚弱。
她想起系统提到陈瑾的情况,阿斯伯格?
几乎在同一时间,系统冰冷而急促的提示音在她脑中响起:
【警告!检测到目标人物陈瑾生理指标异常!】
【状态:中度低血糖伴随轻度脱水,肾上腺素水平急剧下降导致虚脱前兆。】
【心理状态:高度焦虑,感官过载,有自我封闭倾向。】
【建议:立即补充能量及水分,并提供低感官刺激环境。】
“你吃过东西了吗?”裴欢换了一个更具体、更不容易引发焦虑的问题。
这个问题像一把钥匙,打开了陈瑾混乱记忆的某个开关。
吃饭…?他茫然地眨了眨眼,从早上到现在…好像…真的什么都没有吃。
巨大的信息处理和情绪消耗,让他完全屏蔽了身体的基本需求。这种“执行功能困难”在此刻暴露无遗。
看到他这个反应,裴欢瞬间明白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涌上心头,带着强烈的反差感。
能写出那样情感细腻的故事的人,却连照顾自己吃饭这样基本的事都会忘记。
“在这里等我。”裴欢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温和,但并非命令,更像是一种清晰的指引。
她快步走回休息室,从包里拿出一小盒独立包装的高浓度黑巧克力和一小瓶矿泉水。
当她回来时,陈瑾果然还僵硬地站在原地,像一尊等待指令的雕塑。
裴欢没有多言,只是将巧克力和水递到他面前,“先吃点这个,能好受点。”
陈瑾看着眼前的东西,又看看裴欢。
那双清澈的眼睛里没有怜悯,没有好奇,只有一种平静的理解和…关心?
鬼使神差地,他伸出了微微颤抖的手。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碰到巧克力时,一阵更明显的眩晕袭来,他身体晃了一下。
裴欢几乎是下意识地伸出手,轻轻扶住了他的小臂。
她的触碰很轻,只是一瞬,为了帮他稳住身形,随即就松开了。
然而,就是这短暂的一触,让两人都愣住了。
陈瑾的身体没有出现预想中的剧烈排斥和抗拒。
相反,裴欢手上微凉的触感和那一下坚定的支撑,像一道温和的电流,奇异地安抚了他狂躁的神经。
他甚至…贪恋那一瞬间的安全感。
裴欢也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点。据她所知,像陈瑾这样有感官敏感的人,通常会很抵触陌生人的触碰。但他的反应…
“能自己吃吗?”裴欢收回手,语气依旧平静,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陈瑾怔怔地点了点头,接过巧克力和水,笨拙地撕开包装,小口地吃了起来。甜腻中带着苦涩的味道在口腔化开,确实让那股心悸和虚弱感缓解了不少。
裴欢静静地看着他,并没有离开。
如果没有人在身边提醒,他会不会就这样一直饿着,直到晕倒?
“以后…”裴欢顿了顿,声音很轻,“记得按时吃饭。”
陈瑾抬起头,嘴里还含着一小块巧克力,浅琥珀色的眼睛里水汽氤氲。他看着裴欢,第一次,没有立刻躲闪开目光。
就在这时,沈清澜采访结束找了过来,看到这一幕,脸上露出来惊讶的表情。
裴欢对沈清澜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便转身离开,背影干脆利落。
陈瑾握着那半瓶水,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走廊转角。小臂上那短暂触碰的感觉,仿佛还在微微发烫。
没有排斥。
一点都没有。
这个认知让他感到一种战栗的喜悦,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深、更沉的自卑和恐慌。
“她会不会觉得我很奇怪?”
“我僵硬得像块木头,她会不会觉得我讨厌她?”
思绪像纠缠的毛线团,越扯越乱。
一种巨大的无力感席卷了他。他好恨自己,恨自己没办法表达感谢,恨自己无法跟人正常交往。
自我保护机制开始疯狂运作,催促着他退回那个绝对安全的、孤独的壳里。
可是,脑海里却不受控制地反复播放着她递来巧克力时的眼神,平静,理解,没有一丝一毫的怜悯或厌烦。
这两种截然相反的念头在他脑中激烈交战,让他痛苦地蜷缩起来。
那一晚,陈瑾抱着旧电脑,在黑暗中坐了许久。
文档上,《观星者》里那个清冷强大的陆清梧,似乎也拥有了裴欢那双能看透他灵魂的眼睛,让他无处可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