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水在夜色下静静流淌。
电筒光束在河面折射出磷光。
周围嘈杂人声哄乱。
小苗儿呆呆坐在狼背上,小手紧紧揪着狼耳朵。
不知道为什么,眼前的场景让她有种熟悉感,好像很久以前也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她看着上厂的人匆匆赶来跪坐在昏迷的娃娃旁边哭,又看着躺在那里脸色苍白浑身湿漉的娃娃,突然涌上一股窒息。
嘴巴鼻子像被河水堵住了一样没办法呼吸,好难受。
河水是很冷的,会糊得眼睛睁不开,会呛得喉咙火辣辣,嘴巴一张河水就往肚子里灌,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小苗儿脸色越来越白,小手猛地抵住心口,张嘴大口大口吸气,“妈妈、妈妈……”
妈妈,宝宝好害怕。
妈妈,我好像淹在水里……
眼前一黑,小苗儿从狼背上栽倒。
“嗷呜!嗷呜!!”
“小苗儿!”
“小苗儿——!”
咚地砸在地上,小苗儿眼皮颤了颤,小嘴浅浅弯起,意识彻底陷入黑暗。
她好像听见妈妈在喊她呀。
妈妈的声音还是那么好听。
……
从天黑到天亮。
落水的豆豆、何小福醒了,救人昏倒的曾达山醒了。
只有栽下狼背的娃娃依旧静静躺着,迟迟不醒。
许家堂屋坐满了眼睛通红的老人孩子。
睡房里,许燕秋一动不动守着,头发散乱眼睛空洞,像樽被抽干了魂魄的空壳。
龙佩珍趴在床边紧紧抓着孙女的手,跟疯了一般不停的说话,谁拉都拉不走。
“苗儿、乖宝、你醒醒嘛,你睁眼看看外婆……”
“以后你想吃啥就吃啥,外婆再也不拘着你吃东西了。”
“你是不是恼外婆说你沉啊?都怪外婆不会说话,外婆从来不嫌我乖宝沉,肉乎乎的才可爱哩。”
“外面天亮好久啦,你今天赖床可久,小乔、家宝、翠妮、曾轩他们一直等你起来一块玩。”
“苗儿,苗儿啊……乖宝啊……”
一声声,一句句,低低的,传到堂屋里,让老头老太太们又止不住的掉眼泪。
王三姑婆不停捶胸后悔,昨晚她应该一直跟着苗儿,她应该抱着苗儿不让她去河边。
苗儿肯定被吓坏了,被噩梦魇着了,所以才醒不过来啊。
许耀林躺在竹椅起不来,浑身失控的颤,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眼角泪痕擦不干。
……
上厂的人同样一夜无眠。
所有人都在为还没醒来的小苗儿揪着心。
“豆豆跟小福那么危险的情况都醒过来了,小苗儿为什么还一直不醒?”
“小时候听讲古的人说,仙人在凡间是不能随便用仙法的,否则会遭天罚。”
随口的两句对话,让听着的人更沉默。
所以小苗儿是因为用仙法帮了太多人,被上天惩罚了?
可做好事的人该得善报,这才是天理!
“走,把家里祭桌搬到院子里,摆台烧香!咱求老天开开眼!别让恁好的娃娃为咱遭罪!”
“我去拿祭品上供!”
“来几个力气大的,把祠堂里的香炉鼎抬过来!”
一炉香,一台祭品。
周围跪满虔诚祈求的人。
他们没有什么能力,如今唯一能为小苗儿做的,只有这个。
用十万分的虔诚,求老天开开眼。
求老天保佑小苗儿平安渡劫。
求老天保佑小苗儿醒来!
无声的祈求,虔诚的信念,化成一缕缕金线,缠绕着飞走,钻入许家睡房,最后没入沉睡的娃娃眉心。
与此同时,前往凤凰屯的各条黄土路上。
一波一波的人往许家飞赶。
大地村、朝贵村、石狮村、不忧寨、新村……榆钱村。
十二村村长齐活,俱是忧心如焚。
就连镇上、以及其他乡镇、县城里,得到凤凰屯的消息的人也都在为昏睡不醒的娃娃揪心。
普通人看不见的银丝线从四面八方汇聚,没入小苗儿眉心的金银光芒越来越盛。
……
小苗儿对外头的情况一无所知。
小苗儿正在打大怪兽。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面前一只巨大的怪兽黑漆麻乌,张着血盆大口想把她吃掉。
小苗儿用“重塑”把大怪兽的牙一颗颗全整歪了,还是跑不了。
这坏东西牙都不能用了,还用爪子摁着她,想把她往黑洞里拖。
气得小苗儿两手挠地大骂,“坏东西比基地的黑猩猩还丑我才不要跟你玩!你再拖我你信不信我把你屁股黏上让你拉不了臭臭!放开我我要去找妈妈!!”
她不要去黑洞。
她要回凤凰屯。
外公外婆还有妈妈一定在等她。
还有三姑婆,太奶奶,村长爷爷,李叔婆,八叔,李爷爷他们,一定都想她了。
凤清叔说过年给她大红包她还没拿。
小乔跟曾轩说给她讲连环画故事她还没听。
翠妮给她做的菱角风铃她还没挂上。
李家宝那个豆芽菜最喜欢给她藏好吃的,她要是不快点去找他又得蔫吧了。
还有她的大狗崽,她就等着过年那天给它脑门上绑小揪揪让它惊喜呢。
她不要待在这里,她要回家。
可是大怪兽力气太大了,她怎么挣扎都没用,还是被一点一点往后方黑洞拖。
距离黑洞越来越近。
她甚至听到了黑洞里传来的声音:
“小灵皇……”
“小灵皇……”
“当初应该用锁链把她锁住……勾住琵琶骨……”
“这样她根本跑不了!”
基地!黑洞后面是基地!
小苗儿嘴巴一瘪,想哭。
她不要回基地!呜!
绝望间,突然有金光银光从天外飞来钻进她身体,流失的力气猛地涨了回来。
小苗儿立刻手脚并用往外爬,跟后头拽住她脚丫子的大怪兽开始了新一轮拔河。
……
猫儿山深处。
黑狼浑身毛发炸起,绿瞳凶戾,率领狼群咆哮着,疾跑往前方刻画怪异图腾的泥石柱撞去。
一次又一次。
砰!
砰!
泥石柱颤动。
随着狼头一次次撞击,柱身沾上的血迹越来越深,图腾破裂,表层碎土唰唰掉落。
至碎土落尽之际,整座猫儿山脉突然发出震颤嗡鸣,仿似远古梵音,震碎凤凰屯上空黑流。
随即一声悠长凤唳直击云霄,白日骤变颜色,天空一瞬暗下来。
青凤飞天,翅羽遮云蔽日,余音绕梁,久久不绝。
黑狼倒在坍塌的泥石柱旁,目光落在许家小院方向,缓缓闭上眼睛。
睡房的木床上,小苗儿缓缓睁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