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人人到。
三辆军卡轰轰进村，吱地停在凤凰石旁。
接着后车厢上跳下一个个绿军装，身姿笔挺排成排，像一株株笔直的白杨。
山上的人也下来了，在村口的大路上跟一群绿军装面对面。
周跃明站在凤凰屯人群后，急的手心不停冒冷汗。
完了，真要出大事了这是。
凤凰屯才好多久？这又要完蛋了。
脑子乱哄哄间，对面突然响起整齐划一的“唰”声响，把周跃明吓得脸发白，慌忙抬眼看去。
就看到对面绿军装齐刷刷抬手敬礼，动作有力带风。
站在最前头的人嗓音铿锵有力，“桂城警备老兵前来报到！帮凤凰屯老乡收稻子！”
凤凰屯这边，李水根作为代表，热情上前握手，“诶唷谢谢谢谢，多谢各位同志来帮忙！宋局长早上跟我说了这事儿，我以为你们要过几天才到呢哈哈哈！走，辛苦你们奔波一趟，咱先进村喝口茶，晚点我给各位安排住处！稻子还得过几天才收，这事儿不着急！”
军民并在一处，说说笑笑往村走。
周跃明，“……”
目送乌泱泱人群穿过石桥进村，酸枣树下的热闹消散，周跃明在原地杵了好一会。
“吓死我了，我刚都没敢露面，躲酸枣树后头了。”榆钱村后生从酸枣树后钻出来，拍着心口压惊，“村长，你不怕那些兵认出你是瞎指路的人啊？”
周跃明没答话，扭头往四周看。
他不是头回来凤凰屯，以前跑过这里几次，那时候的凤凰屯死气沉沉。
如今却是真的大变样了。
山青，水清。
旁边水田里金灿灿的稻子，稻粒大且饱满，让人能想象稻丰收时的盛况。
山头上种下不到两个月的果林长势蓬勃。
就连路边的野草也郁翠葱茏……这月份，野草跟树木本该开始发黄了，凤凰屯外的那些草啊树啊不就是么。
变化最大的，还是凤凰屯人的精神状态。
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由衷的欢笑，人人眼里有光，那是生活有奔头带来的欢畅与力量。
“村长？村长？”
耳边喊声嗡嗡嗡，周跃明回神，自嘲一笑，“走吧。”
摩托发动，沿着来时路出村。
等摩托消失在木道岭，旁边地头蹿出一条黑狼来。
坐在狼背上的胖娃娃气呼呼揪狼耳朵，“叫你跑快点吧？你看，外公外婆他们都回去了，又没赶上热闹！你又不是明强叔家的猫！你去追地里的老鼠干什么呀！”
黑狼，“嗷呜嗷呜！”
小苗儿小手叉腰，还想继续教训自己的大狗崽，没开口呢凤凰石那边就传来哇啦鬼叫，“啊！啊！狼啊！”
鬼叫声震惊四野。
一娃一狼扭头，四只眼睛圆溜溜：？？？
对面一群衣服皱巴巴头发油得能炒菜的人，扔了背着的编织袋、麻袋、大布袋，瑟瑟发抖抱成一团。
“……”
“……”
……
本地老兵来帮忙秋收。
在外打工的孩子们归家。
事情赶一堆。
这天下午，村里各家各户都有嗷嗷哭声，搞得被安插在各家暂住的老兵们集体麻爪。
坐在人家里听吧尴尬，去门外杵着当门神也不是回事。
最后自发组织，去给村里的菜地田地除草松土抓虫子。
龙佩珍在家里说起这事，一说就憋不住笑。
“哭声哇哇哇的，孩子们都委屈坏了。”
“老李头家闹得最厉害，爷俩你踹我一脚我薅你一下，差点没真打起来，秋波说他老子挣起票子不要儿子。”
“连凤清这个不搭噶的，都被那群娃逮起来控诉，说他最早回来也不知道提醒老头老太太们想起还有娃在外头吃苦来。”
“他张奶奶养的鸡被吓得撞笼子，气得老太太挥起扫把把娃全哄出去了。”
“小苗儿也是个损的，明知道村里刚回来的人怕狼，恁是骑着大狗崽四处瞎凑热闹，她看乐呵了，把人吓得魂飞了……噗嗤！”
许耀林品着粗茶，眼角笑意浅浅，“咱村子，越发热闹喽。”
“可不是，肯定越发热闹。那边凤凰寨小学，上学的孩子也会慢慢多起来。”
龙佩珍笑应。
他们凤凰屯，真个活过来了。
“老伴儿，以后地里的活儿让燕儿干去，钱也由她挣。咱俩时间多了，可以去曾家小院看书，也可以到外头各处去走走看看，累了就回家来，春种花草夏养鱼，秋赏月来冬煮茶，你说咋样？悠不悠闲？赛不赛神仙？”说着说着，许耀林还真有些意动。
龙佩珍扭头，看傻子一样看他，“咋？你是皇帝还是王爷出身哪？一把年纪了整这风花雪月你是真敢想。搁家养我小苗儿我还嫌养不够呢，我不跟你一块闲。再说我燕儿是什么牛马吗？等她回来了我跟她告状去，让她看看你是咋当爹的！”
“……”他错了还不成？
一家四口人，有三个他惹不起。
农家院外，菜地里田地里，搭手干活的老兵们也有悄悄话说。
他们这些人多是各种身体原因从前线退下来的，为保障他们的生活，上头给他们安排了合适的去处。
本以为后半辈子就这么着了，没想到会突然接到紧急通知，要他们立刻集合给凤凰屯收稻子来。
这个任务实在让他们费解。
“我们一百号人，来这收稻子？真收稻子干农活？”
“既然是任务，咱好好完成就是，想那么多做什么？再说来这儿不干农活，难不成来度假啊？”
“我当然知道这个理，这不是觉得太奇怪了嘛。”
“……你们进了凤凰屯以后，身上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我是火灾抢险负伤退下来的，呼吸道跟肺部被损伤，活动量稍大就会呼吸困难。”
一位中年老兵嗓音嘶哑，透着不可思议，“可我进了凤凰屯之后，在地里干活这么久，竟然一点难受的感觉都没有，呼气吸气是受伤以来从没有过的顺畅！”
这方空间嗡嗡嗡声慢慢静止。
老兵们你看我我看你，没人提的时候没发现，有人提了，那想不发现都难了。
他们身上都有不对劲！
“老陈你胳膊肘瘢痕挛缩，不是一屈伸就疼吗？”
“小李你脖子后面的烧伤还没好全吧？晒这么久怎么没发红？”
“赵哥你蹲这么久头不晕了？”
“……”
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