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昭明终于将压抑在心底的困惑与碎片化的记忆倾吐出来,书房内陷入了更深的沉寂。
灯光摇曳,映照着两人凝重而复杂的脸色。
裴昭雪消化着兄长透露的信息,心中亦是波澜起伏。
那些模糊的记忆碎片,虽然零散,但指向性却越来越明显。
尤其是“大火”、“逃离”、“华丽温柔的女人”这些关键词,几乎就是在复刻前朝末代皇室仓皇末路的场景。
“兄长,” 她沉吟片刻,开口道,“族叔叮嘱你‘莫问前尘’,或许并非全然不知,恰恰可能是因为知道些什么,才希望你平安顺遂,不要被前朝旧事所累。他抚养你成人,教你文武之道,引你走向正途,这份恩情是真实的。”
她试图安抚裴昭明被动摇的信念:“而你读的圣贤书,秉持的忠义之心,效忠朝廷、为民请命的所作所为,这些更是真实的,是你裴昭明这个人立世的根本,不会因为你的血脉源头而改变分毫。”
她站起身,走到裴昭明身边,目光落在他腰间那枚质地上乘、纹路奇古的玉佩上。
“这枚玉佩,我能再看看吗?”裴昭明默默解下玉佩,递给她。
裴昭雪接过玉佩,就着灯光仔细端详。
玉佩触手温润,色泽深沉,显然不是凡品。
上面的纹路并非寻常的吉祥图案或山水花鸟,而是一种更加古老、抽象的符号组合,线条流畅而充满韵律感。
她之前就注意到这玉佩的纹路与“玉扳指案”中前朝密文的某个局部有些微相似,但当时并未深究。
如今,结合净尘僧的指认和兄长的回忆,她越看越觉得,这纹路绝非普通的装饰,更像是一种蕴含着特定信息的标识,或许代表着某种身份、血脉或者归属。
“兄长,你可知这玉佩的材质和纹路,具体源于何处?可曾找玉工大家鉴别过?”裴昭雪问道。
裴昭明摇了摇头:“养父只说是我生父遗物,未曾细说。我也只当是念想,未曾深究其来历。”
他顿了顿,补充道,“如今想来,是我太过疏忽了。”
裴昭雪又将目光投向裴昭明的颈后。虽然隔着衣领看不真切,但白日里他独坐神伤时,衣领微松,她曾无意间瞥见那若隐若现的浅色印记轮廓。
“还有那胎记……” 她轻声道,“净尘僧言之凿凿,说是前朝皇室后裔特有的鸢尾花印记。兄长,你自己……可曾看清过?”
裴昭明身体微微一颤,沉默了片刻,才低声道:“那日从宫中回来,我……我去水榭铜镜前看过。虽不十分清晰,但……那轮廓,确实……确实像是一朵简化的鸢尾花。”
他自己亲口承认了这一点,仿佛最后一丝侥幸也被打破。
玉佩与胎记,两样伴随他多年、原本被视为寻常之物的东西,此刻却成了指向他非凡(或者说“危险”)身世的最有力证据,如同两道无形的枷锁,将他紧紧缠绕。
身世的谜团,不仅没有因为倾诉而变得清晰,反而因为这两样确凿的信物而变得更加沉重、更加令人困扰。
他究竟是谁?前朝哪位公主的子嗣?他的父亲又是谁?当年他是如何逃过那场浩劫,被送到裴氏旁支收养?这一切是巧合,还是有人精心安排?而那个“玄鹤卫”,他们是从何时开始注意到自己的?他们对自己的身世了解多少?他们接下来,又会对自己做什么?
无数的问题涌上心头,却没有一个明确的答案。
裴昭明只觉得一阵深深的无力感袭来,仿佛置身于一片浓雾弥漫的旷野,看不清方向,也找不到出路。
裴昭雪看着他痛苦迷茫的神情,心中不忍,将玉佩递还给他,坚定地道:“兄长,玉佩也好,胎记也罢,它们只是你过去的一部分,无法定义你的现在和未来。你是谁,由你的本心和你的行为决定。无论前路如何,我,还有砚舟、苏九,都会站在你身边。”
她的声音如同定海神针,让裴昭明翻涌的心潮略微平复了一些。
他握紧手中的玉佩,冰凉的触感让他清醒。
是的,他不能就此消沉下去。他必须弄清楚真相,必须掌握自己的命运。然而,这团迷雾,该如何拨开?从何处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