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京的行装已经准备妥当,马车在太医署门外等候,几名侍卫正在做最后的检查。
白砚舟在苏九连日来不眠不休的精心调理和裴昭雪等人无微不至的细心关照下,伤势恢复得极快,远超常人预期。
虽然内力因脏腑受创尚未完全复原,提纵发力间仍会感到气脉滞涩,脸色也仍有些欠缺血色,带着病后的清减,但已能自如行动,步履虽缓却稳,不再需要马车代步,这无疑让众人都松了口气。
他换上了一身干净的月白长衫,质地柔软,更衬得他气质温润如玉。
他站在晨曦微露的庭院中,任由温暖的阳光落在他清俊的侧脸和略显单薄的身上,仿佛要驱散地底带来的最后一丝阴寒。
裴昭雪正与裴昭明最后确认行程安排和沿途护卫事宜,抬头间,不经意正对上他望过来的目光。
那目光中,含着些许未能完全掩饰的、对她连日操劳的担忧,以及一种共同经历生死劫难后、愈发沉淀的温和、专注与难以言喻的亲近。
裴昭雪微微一愣,被他眼中那过于复杂的情绪看得有些心绪波动,随即下意识地对他展露一个安抚的、带着疲惫却真实的浅笑,轻轻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无事,让他不必挂心。
苏九将最后一个装满了各种珍贵药材、瓶瓶罐罐的大药箱仔细捆扎好,交给一旁等候的侍卫,又不放心地走到白砚舟身边,轻声叮嘱,语气像极了操心的大夫:“白公子,你内腑震荡之伤初愈,经脉尚虚,最忌劳累。此行回京路途颠簸,定要记得按时服药,早晚各一剂,我都已分包好了。途中切不可过度劳神思索,更不可轻易动用内力,哪怕是为了辨识药材气味也需节制,以免牵动旧伤,留下隐患。”
她说着,又转向裴昭雪,语气带着熟稔的恳切与信任,“小姐,您心思缜密,可得帮我多盯着他些,莫要让他由着性子来。”
裴昭雪点头应下,神色认真:“放心,苏九,我晓得轻重,定会看牢他。”
她说完,便自然而然地走到白砚舟面前,离得近了,更能看清他眼底的些微血丝和眉宇间尚未完全散去的倦意,不由放柔了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关切:“感觉如何?胸口可还有闷痛感?若是觉得撑不住,身体要紧,我们便再歇两日动身也无妨,京中之事,也不急在这一时。”
她的关心直接而坦荡,却让白砚舟心中泛起暖意。
白砚舟微微一笑,笑容如春风拂过初融的湖面,清澈而带着令人心安的力量:“真的已无大碍,苏姑娘医术高超,调理得宜。莫要因为我这伤患之躯耽误了正事。京中案情紧急,关乎人命朝局,耽搁不得。”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裴昭雪眼底那淡淡的青黑上,声音不自觉地放低了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你连日奔波劳心,又要统筹大局,也要多加保重,按时歇息,莫要过于耗神,身体才是根本。”
两人之间,自然而然地流淌着一种无需多言、历经考验的默契与深切关怀。
经历过地底暗流的生死一线,他为救她而毫不犹豫、险些丧命,她为顾全大局而强忍悲痛做出艰难抉择,这份在极端环境下淬炼出的、以性命相托的情谊,早已超越了寻常的同僚或朋友界限,变得微妙而牢固,如同经过烈火锻造的琉璃,纯净而坚韧。
只是裴昭雪于情感一道向来迟钝,专注于案件本身,尚未深思察觉这其中悄然发生的变化,而白砚舟则素来克制,将那份日益加深的情愫深深埋藏心底,只化作日常细碎而自然的关心与守护。
裴昭明在一旁看着两人之间那旁人几乎能肉眼可见的、无声流淌的关切气流,心中了然,嘴角不由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带着祝福意味的笑意,随即又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
他这位因案件相识到相知而结拜的义妹,于断案缉凶上是心思玲珑、绝世奇才,于这儿女情长、风月心思上,却实在像是块未经雕琢、懵懂未开的璞玉,让人看着都替白砚舟觉得着急,却又觉得这份纯然格外珍贵。
随着共同侦破案件的经历,几人相互之间也更为亲密了。
“好了,既然人都齐了,行李也都妥当了,那就出发吧。”
裴昭雪收敛心神,将那份莫名的情绪波动压下,恢复了平日里的干练利落,率先向门外等候的马车走去,背影挺拔如竹。
白砚舟与苏九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那丝了然的、带着些许无奈的暖意,随即默默跟上。
初升的朝阳将金色的光辉洒在三人身上,拉出长长的、仿佛交织在一起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