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裴昭雪等人全力破译“水文符号”之际,漕运码头那边的局势也在悄然发生变化。
连环诡异的死亡案件,官府的严密调查,以及“河神索命”谣言的发酵,使得底层漕工人心惶惶,而掌控漕运实际运作的漕帮内部,也是暗流涌动。
漕帮,这个历史悠久、盘踞运河、势力盘根错节的民间组织,虽受漕运衙门节制,但在底层漕工中拥有极大的影响力。
帮中大佬对官府历来是表面恭敬,内里自有算盘。
裴昭雪意识到,要想真正了解运河的隐秘,特别是关于那尊失踪的“铁牛角”以及三十年前的旧事,仅靠官方渠道远远不够,必须设法打入漕帮内部,获取他们的信任或者……至少是信息。
她将这个任务交给了裴昭明。
裴昭明身为御史台少卿,身份清贵,直接与漕帮接触容易引人注目且难以取信。但他有一位相交甚笃、出身江湖世家的好友,正好可以充当中间人。
在这位好友的引荐下,裴昭明扮作一位对运河传奇故事感兴趣的江南书生,得以参加一场漕帮中下层头目在码头附近一家老字号酒楼举行的私密酒会。
酒楼雅间内,酒气氤氲,猜拳行令之声不绝。
几位肤色黝黑、身材精悍的漕帮头目酒至半酣,谈话也渐渐放开了些。
裴昭明低调地坐在角落,默默倾听。
起初,话题多是抱怨近期活计难做,官府查得紧,伙计们吓得不敢出力等等。
但随着酒意上头,一个年纪稍长、脸上带疤的老舵工压低了声音,说起了真正引人注意的内容:“要我说,这事儿邪性,根子怕不是出在咱们自己人身上!”
“刘老爹,这话怎么说?”旁边一个年轻些的头目问道。
“你们想想,”老舵工眯着醉眼,“那铁牛角,早不出晚不出,偏偏在咱们清理那段老河道的时候出来?那段河道,可是三十年没人动过了!还有,死了的那几个,张五、李响、赵四,可都是当年……或者他们父辈,跟黑水峪那边有点牵扯的……”
黑水峪!再次听到这个地名,裴昭明心中一凛。
“黑水峪?那不是……”年轻头目脸色微变。
“嘘!”老舵工急忙制止他,“心里明白就行!那地方,怨气重着呢!当年……唉,作孽啊!”
他猛灌了一口酒,“官府不仁,拿咱们穷苦人的命不当命!如今这是……报应来了!河神爷?我看是冤魂索命!”
另一个一直沉默的瘦高个头目忽然阴恻恻地插嘴:“也未必就是冤魂。我前些日子夜里行船,好像看见……有人在废弃的龙王庙那边活动,鬼鬼祟祟的。”
“龙王庙?那破地方谁去?”
“谁知道呢?说不定就是那些……装神弄鬼的人。”
瘦高个意有所指,“咱们漕帮的兄弟,最近还是小心点,别瞎打听,也别往那些邪乎的地方凑。特别是……别跟官府的人走得太近。”
他说着,有意无意地瞥了裴昭明这个“生面孔”一眼。
裴昭明心中雪亮,漕帮内部显然对真相有所猜测,甚至可能知道得比表现出来的更多。
但他们有着强烈的排外情绪和对官府的不信任,宁愿相信是“冤魂报应”或内部隐秘,也不愿与官府合作。
那个瘦高个头目的话,更是带着警告的意味。
酒会散后,裴昭明通过好友试图与那位老舵工单独接触,但对方却避而不见,只托人带话:“运河上的事,运河了。官家的人,还是莫要插手太深,免得……引火烧身。”
潜入漕帮秘会,虽未获得直接证据,却让裴昭明清晰地感受到水面之下涌动的暗潮。
漕帮知情,但讳莫如深;凶手的行动,似乎也与漕帮内部的某些隐秘认知或规则暗暗契合;而一股排外、警惕官府的势力,正在暗中观望,甚至可能设置障碍。
这条线索,如同运河本身,表面平静,内里却漩涡暗藏,需要更谨慎、更巧妙的方式去探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