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云年指节在轮椅扶手上轻轻叩击,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冷嘲:“看来我们抛出的鱼饵,确实让太子坐不住了,越是慌乱,越是容易出错,杜先生,让我们的人盯紧户部那几个太子门生,看看他们核对账目时,会不会不小心毁掉些什么。”
“王爷的意思是,他们可能会销毁关键证据?”杜衡眼中精光一闪。
墨云年冷哼一声:“狗急跳墙,难免会做些蠢事,不过只要万事都在我们的掌控之中,倒也不必在意他们真的做了些什么。”
“属下明白了,这就去安排。”杜衡躬身,立刻退下去布置。
墨云年又看向秀山:“锦华阁和聚财赌坊增派的人手,查清来历了吗?”
“回王爷,大多是生面孔,但其中有几个,属下看着像是军中退下来的好手,身上带着行伍气息。”秀山语气凝重。
墨云年的眼神锐利:“太子的手,伸得比我想象的还要长,还要深,看来军饷亏空,不仅仅是贪墨,恐怕还牵扯到更深的势力勾结。”
他沉默片刻,忽然问道:“花大小姐那边,御前献礼准备得如何了?”
秀山回道:“根据宫中眼线回报,花大小姐与相宜公主连夜赶制了一幅《雪山春晓图》,用的是王爷您给的雪蚕丝,不过,锦华阁也得了消息,赶制了一幅《八骏图》欲要争锋。”
“《八骏图》?盘金绣?”墨云年眉梢微挑,“倒是下了血本,不过有她在,相宜公主的心血,不会白费。”
他转动轮椅,面向窗外沉沉的夜色。
“秀山,让我们所有能动用的人手,在献礼当日,务必确保宫中一切顺利,尤其是保证花许颜和那幅绣品的安全,太子既然在宫外加强了戒备,难保不会在宫内动手脚。”
“属下遵命!”秀山单膝跪地,沉声应道。
杜衡听到这话,目光落在墨云年的身上,张了张嘴,却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三日后,宫中夜宴,灯火璀璨,笙歌漫舞。
北疆使臣团居于客席首位,首领巴特尔身形魁梧,傲然扫过殿中众人。
酒过三巡,气氛正酣。
皇帝面带笑意,目光扫过席间,朗声道:“今日盛宴,恰逢北疆使臣远道而来,朕心甚悦。素闻北疆儿女能歌善舞,不知今日可否让我等一睹风采?”
“尊敬的天朝皇帝,我北疆儿女性情豪迈,歌舞不过是随心之举,倒是久闻中原文化博大精深,尤其织绣之艺,巧夺天工,外臣斗胆,可否借此良机,让我等开开眼界?”巴特尔抚胸行礼,声如洪钟。
此言一出,席间不少人心照不宣地交换了眼色。
看来,北疆使臣果然有备而来。
皇帝眸光微动,含笑颔首:“使臣既有此雅兴,朕自当成全,就是不知近日,可有何人准备了精妙绣品,愿与使臣共赏?”
话音刚落,太子一派的一位官员立刻起身:“陛下,臣听闻京中锦华阁近日复原了失传的盘金绣技法,特献《八骏图》一幅,气势恢宏,正合此宴!”
“哦?盘金绣?呈上来。”皇帝显出几分兴趣。
说话间,墨云珩和那大臣交换了个眼神。
很快,一幅巨大的《八骏图》被内侍展开。
只见八匹骏马姿态各异,奔腾欲出,马身以金线盘绕绣制,在宫灯照耀下流光溢彩,熠熠生辉。
巴特尔使臣看了,眼中也闪过一丝赞许,但随即又道:“天朝技艺果然精湛,不知可还有别的佳作?”
“我北疆苦寒,却最敬仰雪山之坚韧,不知中原绣艺,可能绣出雪山之魂?”
听得这话,太子脸色微沉。
就在这时,一道清越的声音响起:“陛下,相宜公主虽抱恙在身,仍心系邦交,特与花大小姐合力,以贵国所赠雪蚕丝为料,绣制《雪山春晓图》一幅,愿献于御前,聊表心意。”
众人循声望去,正是墨云年。
“哦?没想到相宜竟然还有此心,那就也呈上来吧。”皇帝眼中掠过一丝讶异。
说话间,便有宫人将刺绣图呈上。
当那幅《雪山春晓图》缓缓展开时,整个大殿似乎安静了一瞬。
与《八骏图》的炫目金光不同,这幅绣品以素雅的雪白,青灰和淡淡的初阳暖色为主调,用的正是北疆进贡的雪蚕丝,丝线本身带着冰雪般的莹润光泽。
绣面上,连绵的雪山脉络清晰,山脊处运用了陈相宜独创的‘虚实针法’,远观是皑皑白雪,近看却能感受到山石的嶙峋质感。
山脚下,几株耐寒的松树顽强挺立,针叶以深浅不同的墨绿丝线晕染,层次分明,最精妙的是山顶处,用极细的淡金和浅粉丝线,绣出了晨曦初露、金光染雪的瞬间。
巴特尔猛地站起身,大步走到绣品前,仔细端详,粗犷的脸上满是震惊。
他伸出手,似乎想触摸那雪山,又在半空停住,生怕亵渎了这份神奇。
“这……这丝线……”他认出了那是他们北疆视为珍宝的雪蚕丝。
花许颜此时上前一步,盈盈一拜:“回使臣大人,此绣品正是用了贵国所赠的雪蚕丝,公主殿下言,雪蚕生于北疆苦寒,坚韧不屈,正如北疆的勇士与山河,以此丝绣北疆山水,方能略表对贵国风土人情的敬意。”
“只是宜公主身子不适,不能亲自同使臣讲解,还请勿怪。”
巴特尔闻言,抚胸深深一礼:“此绣品,不仅技艺高超,更难得的是这份心意,它绣出了我北疆的魂,外臣感激不尽,只求临行前能有机会亲自见一见这位公主殿下。”
“自然是有机会的。”皇帝将一切尽收眼底,龙心大悦,朗声笑道,“好!相宜有心,花家丫头也功不可没!赏!重重有赏!”
高下立判!
太子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
他袖中的拳头紧握,几乎要捏碎。
他自是没脸待下去,借口更衣,离席片刻。
在偏殿廊下,他看着自己的手下,脸色阴沉,低声呵斥:“废物!连雪蚕丝到了他们手里都不知道,还有那绣品,怎么会如此契合北疆人心思,你们是怎么做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