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场,突然陷入了一种诡异到令人骨髓都感到发寒的寂静。
之前格里姆用魔威营造的压抑,是一种能被感知的、属于力量层面的威慑。
但此刻的寂静,却是一种超脱于力量之外的、仿佛时间与空间都被冻结的、源自世界法则层面的绝对静止。
壁炉里燃烧的火焰,彻底凝固了,火舌的形态就那么静止在半空中,不再跳动。
从破损窗户灌入的夜风,也在此刻停歇,连悬浮在空气中的尘埃,都停止了无规则的运动。
时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粗暴地按下了暂停键。
唯一还在动的,是那个一直被所有人当成背景板的金色身影。
布鲁斯,那条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追逐着腐烂苹果核的“勇者”,停下了它所有的动作。
它的身体,就那么僵硬地定格在扑向苹果核的半空中,维持着一个滑稽的姿势。
然后,它缓缓地、极其缓慢地,用一种仿佛生锈的机械在转动的姿态,转过了它那毛茸茸的大脑袋。
它那双总是充满了纯真、好奇和傻气的金色眼眸,此刻,却像是两潭深不见底的、凝结了万年寒冰的古井,平静得不起一丝波澜,也倒映不出任何光芒。那是一种绝对的、虚无的平静。
它的目光,先是越过整个狼藉的战场,无视了濒死的林克和艾拉,无视了不可一世的格里姆,精准无比地锁定在那个被踢飞到墙角的、被杂物掩埋的、破旧的玩具球上。
它的目光,在那里停留了足足三秒钟。
然后,它的视线,又以同样缓慢的速度,缓缓地移动,如同审判的指针。
最终落在了那个刚刚踢飞了它的玩具、脸上还带着戏谑与不解的魔族百夫长,格里姆的身上。
酒馆里,只剩下林克和艾拉沉重而压抑的心跳声,如同末日的鼓点,一下,一下,敲打在他们自己的耳膜上。
林克的心脏,开始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几乎要从他的喉咙里蹦出来。
他心中涌起了一股无比强烈的不安与恐惧,那种感觉,比刚才面对格里姆那足以毁灭一切的暗影能量球时,还要强烈一百倍!一千倍!
他知道,出事了。
出大事了!
那个最坏的、他连想都不敢去想的“开关”,被眼前这个自作聪明的魔族,亲手按了下去!
他比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人,都更清楚那颗破旧的玩具球,对布鲁斯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
那不仅仅是一个玩具。
那是它无聊时唯一的玩伴,是它孤独时唯一的慰藉,是它睡觉时必须抱着的“护身符”,是它每次立了功后,最渴望从林克手中得到的、代表着“认可”与“爱”的最高奖励。
你可以抢它的肉干,它可以为了更美味的食物而忍耐。
你可以对它大吼大叫,它可以凭借选择性失聪的技能当做没听见。
但是,你不能,也绝对、绝对不应该,当着它的面,用那种充满侮辱性的方式,动它的“宝贝”。
因为,在布鲁斯那简单而纯粹的世界里,林克是“家人”,艾拉是“奇怪的家人”,而那颗球,就是它的“家人”送给它的、它唯一拥有的、需要用生命去守护的——宝物。
那是布鲁斯身上,唯一一个被它赋予了“神圣不可侵犯”意义的、绝对的“逆鳞”。
艾拉也感受到了气氛的诡异变化。
她看着布鲁斯那从未有过的、平静得可怕的眼神,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原始的寒意,顺着她的脊椎疯狂向上攀升,让她全身的汗毛都倒竖了起来。
她感觉眼前的布鲁斯,好像……在一瞬间,变成了另外一个完全陌生的、她无法理解的、无比恐怖的存在。
她体内的圣光之力,甚至都在这股气息面前,瑟瑟发抖,发出了臣服的悲鸣。
格里姆也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
他脸上的不解和暴怒,逐渐被一种深深的凝重和惊疑所取代。
他皱起了眉头,死死地盯着那条突然安静下来的狗。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某种一直沉睡在这条狗灵魂最深处的、古老到让他都感到心悸的、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恐怖东西,正在……苏醒。
“装神弄鬼。”他强压下心中的不安,冷哼一声,试图用言语打破这压抑到令人发疯的寂静,“怎么?你的玩具被我踢飞了,生气了?想咬我吗?来啊,让我看看你这只可怜的宠物,除了卖萌之外,还会些什么不一样的把戏。”
然而他的话,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回应他的,只有布鲁斯那双愈发深邃、仿佛蕴含着一个正在崩塌的星辰大海的金色眼眸。
以及……一声低沉的、仿佛来自亘古洪荒的、不属于任何已知生物的……咆哮。
那声音,不再是“汪汪”的犬吠。
那是一声充满了无尽威严与滔天怒火的、仿佛能撕裂苍穹、震碎大地的——
神之怒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