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裹着山风灌进竹屋前的空地，韩林望着那只从裂缝中伸出的手，喉间的血腥味突然浓重起来。
他能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不是因为恐惧，而是某种近乎狂喜的紧绷。
三百年守剑人的岁月里，他见过太多因果纠缠，此刻命运裂隙撕开的刹那，那些在系统秘境里推演过无数次的画面，终于要照进现实了。
嗤——
布料撕裂的声响拔高成尖锐的嗡鸣，裂缝中翻涌的黑雾里，苍白手掌的主人缓缓走出。
那是个穿墨色长袍的男子，面容被黑雾笼着看不真切，唯有无底深渊般的眼窝里，浮动着两点幽绿鬼火。
他指尖还滴着某种黏腻的黑液，落在青石板上便腐蚀出焦黑的洞，吾乃命运使者·无妄，奉命运之主谕令，取走钥匙持有者。
韩林握着焚天之笔的手紧了紧。
笔杆上二字贴着掌心发烫，他能感觉到三分之一命运断裂处传来的钝痛——这是最好的证明，眼前的存在绝非幻象。钥匙？他故意扯动嘴角，血珠顺着下巴砸在道袍上，你说的可是青云山底那截被蚊道人封印的世界本源？
无妄的鬼火眼突然收缩成细线。
他手腕轻振，一根缠着金纹的黑杖从黑雾里浮起，杖头镶嵌的水晶球中，无数银线如活物般扭动：看来你比想象中聪明。
但聪明的钥匙，往往更难驯服。话音未落，水晶球爆发出刺目银光，铺天盖地的银线如暴雨倾盆，裹着寒芒直取韩林咽喉。
韩林早有准备。
他咬破舌尖，鲜血混着本源灵力喷在焚天之笔上，笔尖点地的瞬间，地面腾起赤色火墙。逆命符箓·封！他低喝一声，火墙中飞出九张燃烧的符纸，在空中组成北斗阵型，将银线撞得支离破碎。
但他的额角已渗出冷汗——这是他第一次在清醒状态下同时调动系统签到得来的离火诀和无咎道人传下的逆命术，本源灵力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竭。
有点意思。无妄的声音里浮起兴味，黑杖重重砸向地面。
整座青云山突然剧烈震颤，韩林脚下的青石板裂开蛛网纹，远处传来弟子们的惊呼声。
更可怕的是那些从地底钻出的金色丝线，每一根都缠着无数虚影——有青云弟子练剑的身影，有大竹峰的晨雾，甚至有他幼时在祖师祠堂擦剑的画面。这是青云山三千年的命运丝线，无妄抬起手，丝线如灵蛇般缠上他的指尖，若我扯断它们，这山，这山上的人，都会变成命运长河里的泡沫。
雪琪！韩林猛然转头。
他看见陆雪琪正站在观星崖方向，天琊剑在她手中嗡鸣如泣。
她的白衣染着血，发绳散了几缕，却仍挺直脊背。
听见呼唤的瞬间，她抬眼望来，目光穿过光罩的阻隔，与他的视线相撞。
那是比天琊剑更锋利的东西——是当年在万蝠古窟，她为他挡下噬血珠时的决绝；是在狐岐山，她握着他被反噬的手说我信你时的坚定。
看好了。她轻声说。
天琊剑突然迸发万丈蓝光，整座山峰的灵气疯狂涌来，在她身周凝成巨大的剑影。
那是诛仙剑阵的剑意！
韩林瞳孔骤缩——他早知道陆雪琪与诛仙剑有莫名联系，却没想到在这生死关头，她竟能引动上古剑阵的余威。
咔嚓！
剑影斩落的刹那，最粗那根缠着青云祖师祠堂的金色丝线应声而断。
整座山发出沉闷的轰鸣，无数虚影突然凝固，然后如碎镜般炸裂。
无妄的鬼火眼第一次出现波动，他踉跄后退半步，黑杖上的水晶球出现蛛网裂纹。
好...好个剑修。他嘶声冷笑，黑杖指向张小凡所在的方向，但你护得了一座山，护得了所有人么？
一直在旁沉默的张小凡突然浑身剧震。
他颈间的玄铁锁链发出刺耳的摩擦声，黑芒如岩浆般从链环缝隙中涌出。
那些曾被他视作诅咒的锁链，此刻竟在他掌心凝聚成一把黑沉沉的巨刃，刃身刻满他从未见过的古篆，每一道都在共鸣着某种古老的韵律。
你...你听见了？张小凡望着巨刃，声音发颤。
他想起在草庙村废墟，锁链第一次发烫时的耳鸣；想起在滴血洞，锁链抵住兽神攻击时的轰鸣。
此刻那些声音终于清晰——是另一个自己，在命运长河的另一端呐喊：钥匙需要共鸣，你本就是另一半。
巨刃与无妄的黑杖相撞，爆发的气浪掀翻了半座竹屋。
韩林被气浪掀得撞在院墙上，却笑得更欢了。
他望着张小凡手中的黑刃，又看向自己掌心的命运印记——那些系统提示里反复出现的，此刻终于有了形状。
叮——
一道只有他能听见的机械音突然在识海响起。
韩林的笑容微滞，他看见系统面板上，钥匙共鸣四个字正在缓缓发亮，后面跟着一串他从未见过的金色代码。
无妄的嘶吼、陆雪琪的剑鸣、张小凡的喘息，在这瞬间都变得遥远。
他摸着发烫的系统界面，突然明白：这局棋，才刚刚下到中盘。
想走？无妄的声音撕裂了他的思绪。
那黑袍男子的身影开始虚化，黑杖上的裂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这只是试探，钥匙持有者。
下次...我会带命运之主的真正意志来。
黑雾裹着他的身影缩回裂隙，最后一刻，他的鬼火眼死死锁住韩林：记住，命运不可逆转——除非你能承受所有因果反噬。
裂隙闭合的声响像一声叹息。
韩林靠着墙滑坐在地，望着满地狼藉的竹屋，又望向正在跑过来的陆雪琪和张小凡。
陆雪琪的天琊剑还在轻鸣，张小凡的黑刃已缩回锁链，但两人眼底的光，比任何法宝都要明亮。
他摸了摸掌心发亮的系统提示，忽然轻声笑了。
命运么？
那就逆给你看。
山风卷着竹屑掠过韩林发梢时，识海深处的机械音像根细针，精准刺破他因战斗而有些混沌的灵台。
检测到两股钥匙气息共鸣，是否启动钥匙同步
韩林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蜷缩。
系统面板的金光在他眼底流转，倒映出陆雪琪跑近时被风吹乱的白衣角，和张小凡攥着玄铁锁链、欲言又止的侧影。
他想起三百年前在祖师祠堂，无咎道人临终前咳着血说的那句话：系统给的从不是捷径，是把双刃剑。
指尖轻轻划过掌心发烫的命运印记，那里还残留着与张小凡锁链共鸣时的震颤。
若此时启动同步，或许能立刻知晓钥匙的全部秘密——但命运使者临走前那声命运之主的真正意志还在耳畔回响，韩林喉间泛起冷意。
他见过太多系统提示的陷阱：当年在万剑一的记忆秘境里，就是因为急着兑换诛仙剑诀，导致本源被抽走三成，足足养了百年才恢复。
他在系统界面上点下确认键时，耳尖被陆雪琪的衣袂扫过。
你怎样？陆雪琪的手悬在他肩侧，终究没落下。
天琊剑的蓝光在她腕间流转，像团不肯熄灭的活物，刚才那招引动诛仙剑意，我...我感觉体内有什么在松动。她咬了咬唇，目光扫过他胸前的血痕，需要我去叫大竹峰的田师叔来？
韩林仰头冲她笑，血渍在嘴角洇开：比当年在滴血洞被毒蜂追着跑时好多了。他说着要起身，却被张小凡伸手托住后背。
黑沉沉的锁链缠在张小凡手腕上，还带着方才与黑杖相撞时的余温：韩兄，那锁链...刚才说话的声音，像另一个我。他喉结滚动，你说，这是不是和我身上的佛道魔三修有关？
别急。韩林拍了拍他手背，视线却落在远处逐渐淡去的黑雾裂隙上。
那里还残留着命运使者的气息，像块腐烂的膏药黏在青云山灵脉上。
他故意踉跄两步，让嘴角的血滴得更急些——无妄说这只是试探，那便让试探来得更彻底些。
雪琪，你带小凡去祖师祠堂。他扯了扯道袍，遮住掌心正在绘制的虚影阵纹路，我去后山看看裂隙有没有伤到灵脉。
陆雪琪的眉峰立刻皱起：你现在本源亏虚成这样，一个人——
我有数。韩林打断她，指尖在地面轻点，三枚刻着字的符篆无声没入青石板。
他能感觉到符篆顺着灵脉蔓延，在山腹里织成张半真半假的网。
这是他上周在系统秘境签到得到的太虚幻影阵，专门用来混淆因果。
只要无妄循着钥匙气息找来，最先触碰到的会是他用青云弟子记忆捏造的本源封印地——而真正的世界本源，此刻正藏在他以焚天之笔在祖祠地砖下刻的逆命锁里。
嗡——
山风突然倒卷。
韩林抬头，正看见那道本该闭合的裂隙重新裂开条细缝，黑雾如活物般渗出，裹着无妄的声音：钥匙持有者，你比想象中更贪婪。
他嘴角的笑意更深了。这声，正是他要的饵。
你不是说下次带真正的意志来？韩林踉跄着后退，故意让焚天之笔从袖中滑落半截，现在就怕了？
无妄的鬼火眼在裂隙中明灭。
他伸出手，黑雾里浮出半截黑杖，杖头水晶球的裂纹比之前更深：吾要让你亲眼看着，这山，这人，如何在命运长河里湮灭。话音未落，黑杖砸向地面，无数金色命运丝线从裂隙中涌出，却在触及虚影阵的刹那，缠上了韩林捏造的祖祠地脉。
就是现在！
韩林咬破舌尖，鲜血混着本源灵力喷在焚天之笔上。
笔杆上二字骤然亮起赤金光芒，他手腕翻飞，在虚空中划出古老篆文——那是他在系统秘境里翻遍《洪荒真名录》才找到的命运之门真名。
每一笔落下，天空中的裂隙便扭曲一分，无妄的身影开始像被风吹散的墨汁，鬼火眼里浮起惊恐：你...你怎会知道...
三百年守剑人，可不止擦剑。韩林低喝，最后一笔重重顿在字中央。
裂隙发出刺耳的尖啸，无妄的黑杖断裂，水晶球里的银线如被火灼的蛇群疯狂窜动。
他踉跄着后退，黑雾裹着他的身形急速收缩，临消失前突然尖笑：你以为你赢了？
其实...我们才刚开始。
话音未落，裂隙地闭合。
韩林撑着焚天之笔跪在地上，望着空中残留的一道青黑符文——那符文像条扭曲的蛇，正缓缓渗入青云山灵脉。
韩兄！
林儿！
陆雪琪和张小凡的呼喊从身后传来，混着山风里若有若无的腐臭。
韩林望着那道符文，喉间泛起苦涩。
他知道，这东西绝不能留在青云山——可当他伸手去抓时，符文却像滴进清水的墨，地钻进他掌心的命运印记里。
系统提示再次响起，这次的机械音里带着少见的波动：检测到外来符文侵蚀，是否启动...？
韩林没听完。
他望着陆雪琪担忧的眉眼，又看了看张小凡腕间微微发烫的锁链，突然笑了。
命运之主么？
那就让你们看看，守剑人三百年的剑，究竟是为谁而磨。
山雾漫上来时，他掌心的符文闪过幽光，像颗埋进土里的种子，正等着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