漩涡撕裂时空的瞬间,韩林耳中嗡鸣如雷。
他本能地将陆雪琪往怀里一带,张小凡的烧火棍已横在三人身侧,青黑光芒勉强抵住那股要将魂魄都扯散的吸力。
陆雪琪的手指死死攥着他的袖口,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却比他掌心的冷汗更凉;张小凡的胳膊压在他后背,每块肌肉都绷得像拉紧的弓弦,喉间溢出低低的闷哼。
系统!韩林在识海深处低喝,原本躁动的九霄签印突然涌出一股温热,顺着经脉流遍全身。
他看见陆雪琪发间的天琊剑在颤抖,剑鸣声被漩涡的尖啸撕碎;张小凡的烧火棍表面浮起暗红纹路,竟与他左臂那道正在消退的归墟命纹产生共鸣——那是活人的温度,此刻却烫得惊人。
意识在翻转中破碎前,他最后听见的是陆雪琪的声音,裹着风灌进耳朵:抓紧!
再恢复知觉时,韩林先闻到了水的味道。
不是青云山晨雾里湿润的青草香,而是某种更古老的、带着铁锈味的腥甜。
他睫毛颤了颤,睁开眼,入目是倒流的河水——银灰色的浪头从脚下翻涌向上,每一滴水珠都裹着细碎的光,像被揉碎的星子。
这是...陆雪琪的声音带着沙哑。
韩林转头,见她正仰着头,发梢沾着的命焰余温早已冷却,此刻却被倒流的河水浸湿,贴在苍白的脸颊上。
她手中的罗盘在剧烈震颤,青铜指针疯狂旋转,竟在盘面上划出火星。
张小凡的情况更糟。
他半蜷着身子,额头抵着膝盖,指尖深深掐进掌心,指缝里渗出的血珠刚滴落就被河水卷向天空。
韩林正要开口,忽见他身侧浮起几点荧光——是记忆的碎片。
那是大竹峰的晒谷场,田不易拎着酒葫芦骂他偷懒;是小竹峰的竹林,陆雪琪的天琊剑挑落一片竹叶;是归墟之战的战场,他握着烧火棍站在尸山血海里...可韩林越看越心惊——晒谷场的石磨位置不对,本该在东边的,此刻却歪在西侧;竹林里陆雪琪的发带颜色浅了,不是她惯常系的月白,倒像被水洗褪了色;归墟之战的记忆里,他自己的身影始终模糊,仿佛被谁刻意涂掉了。
不对。韩林喉头发紧。
他抬手按在眉心,系统的提示音立刻在识海炸响:检测到异常命源波动,记忆层存在篡改痕迹。
陆雪琪猛地抬头,罗盘掉在掌心:我的记忆里,第一次见你是在幻月洞外。她指尖轻轻碰了碰韩林的袖口,可刚才那碎片里...我好像更早之前就见过你。
在...在祖师祠堂?
韩林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咬了咬舌尖,血腥味涌进嘴里——不是梦。
系统的声音还在继续:是否消耗本源激活【记忆溯源符】?
当前本源值:78%。
过度消耗将触发天道反噬。
激活。他几乎是咬着牙说的。
识海里腾起一道金光,顺着经脉窜向双眼。
世界在他眼中突然变得透明——那些漂浮的记忆碎片表面,竟缠着细如发丝的黑线,像虫子般啃噬着记忆的边缘。
更深处,有大块的黑暗区域,那里本该有记忆,此刻却空得像被挖走了心脏。
原来我们一直活在残缺的命运线里。他的声音发颤。
陆雪琪凑过来,鼻尖几乎要碰到他的侧脸,她看见的记忆碎片里,黑线正随着韩林的话簌簌断裂:那就找回真正的过去。她握紧罗盘,指节泛白,就算要翻遍这条命河。
话音未落,张小凡突然发出一声闷吼。
他猛地直起身子,左眼的瞳孔收缩成针尖,右眼里却映出不属于这个时空的星轨。
韩林看见有更多记忆碎片从他体内涌出——不是之前那些模糊的片段,而是清晰得刺痛眼睛的画面:
命织者的祭坛前,张小凡单膝跪地,左臂的归墟命纹正渗出黑血。
他对面站着个看不清面容的身影,声音像生锈的青铜钟:你可愿为钥匙,封印那不该存在的存在?
我愿。年轻的张小凡声音发哑,只要能护她周全。
小凡?陆雪琪伸手去碰他的肩膀,却被他猛地抓住手腕。
张小凡的掌心滚烫,像是要把她的骨头都烙穿:我不是被选中的棋子...他喉结滚动,我是被封印的钥匙。
韩林的呼吸一滞。
他突然想起归墟之战时,张小凡的命纹每次爆发,天地灵气都会疯狂涌进他体内,仿佛要填满什么空洞。
原来不是命纹吞噬灵气,是...是钥匙在寻找锁孔?
倒流的命河突然发出轰鸣。
韩林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拽他的脚踝,河水翻涌的速度加快了一倍,那些记忆碎片如暴雨般砸来——这次他看清了,有更古老的画面:不周山断裂的巨岩,浑身浴血的圣人,还有一道熟悉的身影,正将什么东西塞进婴儿的襁褓...
韩林!陆雪琪的惊呼将他拽回现实。
他这才发现自己的右手正泛着金光,守剑令不知何时出现在掌心,上面的纹路亮得刺眼。
张小凡还在发抖,却松开了陆雪琪的手,指着他身后:
韩林转头。
倒流的命河尽头,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座桥。
桥身由记忆碎片堆砌而成,每一块都闪着不同的光。
桥的那端,有更浓重的黑暗在翻涌,像要吞噬所有的光。
命河逆流在加速。陆雪琪的天琊剑自动出鞘,剑尖指向那座桥,我们的记忆...还没到尽头。
张小凡抹了把脸上的水,笑了:来都来了,总不能白跑一趟。他晃了晃烧火棍,青黑光芒重新亮起,老韩,带路吧。
韩林握紧守剑令。
系统的提示音再次响起,这次带着几分急切:检测到关键记忆即将暴露,本源消耗预警...本源消耗预警...
他望着身侧的两人。
陆雪琪的眼睛亮得像星子,张小凡的命纹虽然淡了,可那抹活人的颜色,比任何法宝都更让他安心。
他说。
倒流的命河卷着更多记忆碎片涌来,三人的身影被淹没在光与影的洪流里。
桥的那端,黑暗中传来一声叹息,像是等了千万年的低语:终于来了。
命河的逆流在刹那间暴烈如沸。
原本银灰的河水突然翻涌成墨色漩涡,每一滴倒卷的水珠都裹着尖锐的嘶鸣,像千万把细刃割过三人的魂魄。
韩林的守剑令在掌心灼烧,烫得皮肤泛起红痕——这是系统在警示本源消耗的极限,可他望着陆雪琪被黑浪掀得踉跄的身影,望着张小凡咬碎下唇却仍死死攥紧烧火棍的模样,喉间的腥甜突然比痛意更浓。
记忆在拼凑!陆雪琪的天琊剑突然爆发出刺目蓝光,剑身上竟映出命织者的面容——那是个身着青衫的老者,眉眼间带着与无咎道人相似的沧桑。
她的指尖抵在剑脊,声音因激动而发颤:他...他在祭坛前刻下的不是诅咒,是封印!
为了阻止那个从更高维度窥探的存在...
话音未落,张小凡的左臂突然迸出血花。
归墟命纹如活物般游动,在他皮肤上烙出暗红的锁链纹路。
他仰头发出闷吼,记忆碎片如暴雨倾泻——命织者的叹息、圣人陨落时溅在他襁褓上的血珠、韩林幼时被塞进祠堂暗格的守剑令...所有被篡改的过往在这一刻翻涌成潮,撞得韩林太阳穴突突直跳。
是它!韩林突然抓住陆雪琪的手腕,指向命河深处。
那里翻涌的黑暗不再是虚无,而是凝成一张由无数眼睛组成的巨网,每只眼睛里都映着三人的脸。
系统的警报声几乎要震碎识海:检测到维度侵蚀体,本源需消耗40%启动屏障——
韩林咬碎后槽牙。
他能清晰感觉到本源如抽丝般从丹田流逝,识海深处的九霄签印泛起惨白的光。
陆雪琪的天琊剑突然与他的守剑令产生共鸣,两道宝光交织着没入他掌心;张小凡的烧火棍则地砸在地面,青黑灵气如树根般缠住三人脚踝——这是他们用命契残留的联系,在为他分担本源消耗。
黑暗巨网的触须已缠上陆雪琪的发梢。
她猛地挥剑斩断那团黏腻的黑丝,发尾却被灼出焦痕:韩林!
撑住!韩林的瞳孔泛起金芒。
屏障符的金光如蛋壳般裹住三人,却在触到黑网的瞬间发出刺耳鸣响。
他能看见屏障表面爬满蛛网般的裂痕,每道裂痕里都渗出他的本源,像鲜血渗进白纸。
陆雪琪的指甲深深掐进他手背,张小凡的烧火棍几乎要烧穿他的后背——他们在用体温告诉他,不能退。
咔嚓——
整座命河突然发出玻璃碎裂的轰鸣。
韩林眼前一黑,失重感如潮水般涌来。
他本能地将陆雪琪护在怀里,张小凡的胳膊重重压在他腰后,三人像被抛起的枯叶,在混乱的时空里打着旋儿。
剧痛从后脑炸开时,韩林听见了泥土翻涌的声音。
他咳着坐起身,喉咙里全是铁锈味。
入目处是一片混沌的苍黄——远处的山巅还未凝结成石,半是云雾半是岩浆;脚下的土地泛着青黑,灵气如乱箭般四处窜射,扎得皮肤生疼。
这...这是哪里?陆雪琪的声音带着困惑。
她撑着天琊剑站起,发间的玉簪不知何时断成两截,发尾沾着未干的血渍。
张小凡蹲在她身侧,正用烧火棍拨弄地上的碎石——那石头里竟嵌着半枚青铜符文,纹路与守剑令上的极为相似。
韩林的目光越过他们,落在百米外的山坳里。
那里立着一座石砌的祠堂,虽然破败却轮廓清晰:门楣上青云祖祠四个大字被风雨侵蚀得斑驳,可檐角的云纹砖、门前的两尊石兽,分明与他在青云山见过的祖师祠堂同出一辙,却比记忆中古老了千年。
是起点。他的声音很低,却像石子投入深潭,荡起层层涟漪。
陆雪琪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忽然倒抽一口冷气——祠堂的影壁上,刻着一行尚未被岁月磨平的小字:若见此碑,当知天命可改。
张小凡的指尖轻轻抚过那行字,归墟命纹在他臂上忽明忽暗:老韩,你说...当年的命织者,是不是也站在这里?
山风突然卷起漫天黄沙。
韩林眯起眼,望着远处还未成型的苍松,望着空中乱窜的灵气如游龙般撞碎山岩——这里的天地,连规则都还在生长。
他摸了摸怀中的守剑令,能感觉到系统的签印在发烫,像在回应某种更古老的召唤。
不管这里是哪。他转身看向同伴,陆雪琪鬓角的血渍、张小凡眼中的星轨,都在这混沌天地里亮得惊人,我们要找的答案,应该就在这里。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巨石崩裂的轰鸣。
三人同时转头,只见方才还平静的山巅突然裂开一道缝隙,暗红的岩浆裹着金色流光喷涌而出——那光里,隐约能看见半把古剑的轮廓,正随着岩浆的翻涌,缓缓露出剑身。
陆雪琪的天琊剑在鞘中轻鸣。
张小凡的烧火棍突然泛起温热,像在催促他前行。
韩林望着那道金光,忽然笑了——他知道,真正的局,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