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退去时，韩林首先尝到满嘴铁锈味。
他的太阳穴突突跳动，仿佛有根烧红的银针正往颅顶钻——那是命碑反噬的征兆。
方才强行刻画九霄印撕裂了命轨，本源如漏沙般从丹田流逝，此刻每呼吸一次，胸腔都像被碎冰刮过。
但他不敢松懈，指尖仍紧攥着陆雪琪和张小凡的手腕，三人掌心的共命印记正泛着血珠，那是他用最后的灵气维持的连接。
稳住神识。他哑着嗓子开口，声音像砂纸擦过青铜。
余光瞥见陆雪琪睫毛轻颤，苍白的脸在虚空中格外清晰；张小凡额角青筋凸起，归墟棍在他掌中震颤如活物。
韩林咬了咬舌尖，剧痛让意识清明几分，右手快速结出无咎道人传下的定命诀——那是守剑人独有的秘术，以命契为引，在虚无里钉下锚点。
指节因用力泛白，他能看见自己的影子在虚空中扭曲成数道重影。
命碑在识海深处嗡鸣，像是回应他的呼唤，一道金光顺着经脉涌出，在三人周围织成半透明的光茧。
陆雪琪的冰心玉扣突然发出轻响，银链上的碎钻映着金光，照出她眼底的惊诧：这是...命契共鸣？
师父说过，守剑人的命契能连因果。韩林额头沁出冷汗，金光每多一缕，他的指尖就多一道血痕——这是用本源换时间。
但当光茧彻底成型时，陆雪琪的睫毛终于不再颤抖，张小凡握紧归墟棍的手也松了些。
韩林松了口气，却在这时听见耳畔传来细碎的碎裂声。
抬眼望去，四周的虚空正翻涌着暗紫色的雾霭，其中漂浮着无数发光的碎片：有青石板上的半枚铜钱，有断裂的青铜剑穗，有染血的合欢铃挂饰，甚至还有一截刻着大竹峰的木牌。
最让他瞳孔收缩的，是那些缠绕在碎片间的银线——分明是命纹，却像被利刃斩断的琴弦，正渗出幽蓝的光。
这里不是世界。陆雪琪不知何时已抽出冰魄剑，剑身凝着薄霜，正缓缓旋转。
她的神识如游丝般探入雾霭，却在触及银线的刹那猛地一颤，指尖几乎握不住剑柄：更像是...命轨的夹缝。
我试过用冰心诀定位，可神识刚出去就被扯成了碎片。她抬眼看向韩林，眼底有冷光流转，像是有人故意把我们困在这里。
不是困。张小凡突然低喝。
他的归墟棍震颤得更厉害了，蓝光顺着棍身爬满手臂，连袖口都被映成幽蓝。
青年低头凝视着战斧，喉结动了动：它在引路。话音未落，归墟棍突然自行抬起，尖端直指前方某处翻涌的雾团。
那里的命纹碎片正以诡异的轨迹旋转，像是漩涡中心藏着什么。
韩林顺着棍尖望去，忽然注意到那些旋转的命纹中，有一缕银线的颜色与其他不同——更亮，更坚韧，甚至泛着几丝金芒。
他心头一跳，那分明是系统签到时获得的九霄印残留的气息。
难道玄袍人虽然撕了画卷，却没斩断系统的联系？
他突然松开陆雪琪的手，转而按在归墟棍上。
本源流失的眩晕感涌上来，他却强行稳住身形：小凡说的对，这棍子比我们更清楚该去哪。
陆雪琪的冰魄剑突然发出清鸣，她伸手拉住韩林的衣袖：等等。少女的指尖冰凉，却带着说不出的坚定，你本源快耗尽了。她低头看了眼三人掌心的共命印记，咬了咬唇，我用冰心玉扣引动冰魄剑的寒气，帮你压一压反噬。
话音未落，一抹冷光从她颈间的玉扣迸发，顺着韩林的手腕窜入经脉。
原本灼烧的丹田突然泛起凉意，韩林眼前的重影淡了些。
他冲陆雪琪扯出个虚弱的笑，正要说话，却听见张小凡倒吸一口冷气。
青年的声音发颤，归墟棍的蓝光突然大盛，竟在虚空中撕开一道半尺宽的裂隙。
裂隙深处，无数光点如星尘般飞旋，其中隐约能看见一座青铜台的轮廓——台面上刻满韩林从未见过的符文，最中央的位置，有团幽光正缓缓跳动，像颗心脏。
那是...陆雪琪的冰魄剑突然指向裂隙，剑尖的霜花簌簌落下，命轨的源点？
韩林没有回答。
他的目光落在青铜台边缘，那里有道极淡的金痕——与他方才在命纹中看到的银线如出一辙。
更让他心跳加速的是，识海深处的系统提示音又响了，这次清晰得像是在耳边低语：检测到高维命轨...签到地点锁定中...请宿主注意命符残留波动...
他下意识摸向胸口，那里贴着无咎道人临终前塞给他的命符。
原本暗淡的符纸此刻正微微发烫，热度透过衣物传来，与虚空中那缕金芒产生了某种共鸣。
韩林瞳孔微缩，突然想起前一刻在画卷里看见的玄袍人——那张与无咎道人有七分相似的脸。
归墟棍的震颤突然加剧，张小凡被扯得踉跄，却反而握紧了武器：它等不及了。他抬头看向韩林，眼底的迷茫早已消散，只剩灼灼火光，韩大哥，走吗？
韩林望着裂隙深处的青铜台，又看了看身边的两人。
陆雪琪的冰魄剑仍凝着霜，却稳稳护在他身侧；张小凡的归墟棍虽裂着蛛网纹，却比任何时候都更有力量。
他舔了舔嘴角的血，笑了：
三人刚要迈入裂隙，韩林的脚步突然顿住。
他低头看向掌心的共命印记，那里不知何时多了道极细的金纹，正随着虚空中的金芒轻轻跳动。
他眯起眼，神识顺着金纹探去——竟触到了一丝熟悉的气息，像是无咎道人临终前的叮嘱，又像是系统签到时那道神秘的金光。
韩大哥？陆雪琪轻声唤他。
没事。韩林收回神识，将发烫的命符按得更紧了些。
他望着裂隙深处的青铜台，心里有个声音在轰鸣：答案，就在那里。
而命符与虚空命痕的共鸣，不过是个开始。
归墟棍发出一声长吟，三人的身影被蓝光包裹，没入裂隙。
虚空中，那缕金芒仍在跳动，仿佛在等待什么。
裂隙边缘的金芒与韩林胸口的命符同时亮起时，他后颈的汗毛根根倒竖。
识海深处的系统提示音不再模糊，清晰得像是无咎道人当年在祖师祠堂敲钟——叮！
检测到命轨源点波动，签到条件达成。
消耗本源值30%，是否兑换【命痕拓印石】？
韩林的指尖在虚空中微微发颤。
本源流失带来的眩晕感像浪潮般涌来，他却死死咬着舌尖，血腥味在口腔里炸开。
陆雪琪的冰魄剑寒气正顺着袖口往他丹田钻，可那点凉意根本压不住命碑反噬的灼烧。
但当他瞥见陆雪琪发白的指节仍扣着他衣袖，张小凡的归墟棍因共鸣震得虎口渗血，喉间的腥甜突然化作一团火。
他低喝，声音裹着血沫。
识海深处的金光轰然炸开。
一块巴掌大的玄石落入掌心，石面爬满银线般的命纹，最中央的金点与他命符上的印记严丝合缝。
韩林的指甲几乎掐进掌心，强撑着将拓印石按在裂隙边缘——那里的命纹碎片突然疯狂涌动，像被抽干的河流倒灌回源头。
陆雪琪的冰魄剑地轻鸣，剑尖霜花凝结成冰晶链，指向裂隙深处。
三人瞳孔同时收缩。
虚空中浮起淡金色的光影，像是被拓印出的记忆碎片：
玄袍人立在九重天阙之上，腰间挂着刻满星图的命盘。
他抬手接住一片飘落的命轨碎片，指腹摩挲着上面的纹路，唇角却勾着冷笑：天道要我管三千世界的命数？
我偏要看看，是谁在更上面拨弄这盘棋。
画面骤转。
玄袍人被雷火劈落云端，命盘碎成齑粉，周身缠着泛黑的天道锁链。
他仰天大吼，声音震得星斗乱颤：放逐我？
那我就做命轨外的看客！
等哪日有人能撕开这层茧，我便送他一把...捅破天的刀！
最后一幕，玄袍人站在青铜台前，指尖点在韩林方才看到的金痕上。
他的面容与无咎道人重叠，却多了几分冷冽：守剑人，我的局布了十万年。
你若能走到这里...他忽然笑了，便替我，撕了这操弄众生的手。
原来他是故意的...韩林的喉咙发紧。
无咎道人临终前塞给他的命符、系统签到时总带有的金芒、归墟棍突然的引路——所有碎片在这一刻连成线。
他望着虚空中逐渐消散的光影，突然想起师父临终前那句有些局，要从十万年前说起，原来...竟是这样的局。
一声闷响炸在耳侧。
裂隙边缘的命纹突然崩断，暗紫色雾霭如活物般翻涌，从中伸出数根漆黑的触须，每根触须上都缠着扭曲的人脸——那是被夺走命运的修士残魂。
高维意志！陆雪琪的冰魄剑霜华暴涨，一剑劈碎缠向韩林的触须，它们在夺我们的命轨主导权！
张小凡的归墟棍发出低沉的呜咽，蓝光化作实质的屏障，却被触须撞出蛛网纹。
他咬着牙硬抗，额角的青筋几乎要爆开：这些东西...在吸我的命数！
韩林的识海突然剧痛。
他看见自己的命轨正被黑丝缠绕，像被人攥在手心的线团。
系统提示音疯狂作响：警告！
高维侵蚀度30%...50%...80%！他颤抖着摸向三人掌心的共命印记，那里的金纹正随着命符发烫——这是最后的锚点。
命契共鸣，开！他暴喝，本源如决堤的洪水般涌出。
共命印记瞬间化作金焰，灼烧着所有触及的黑丝。
陆雪琪的冰心玉扣碎成齑粉，冰魄剑的寒气与金焰相融；张小凡的归墟棍裂开三道深痕，棍身的蓝光却比任何时候都亮——三人的命轨在金焰中交织成网，将黑丝寸寸绞碎。
韩林抓住两人手腕，本源几乎耗尽的眩晕感让他眼前发黑。
裂隙在身后疯狂扩张，黑丝的尖啸声震得耳膜生疼。
他最后看了眼逐渐模糊的青铜台，那里的金痕正随着他们的离开缓缓亮起，像是某种回应。
下一刻，三人被抛入更深的虚界。
黑暗如巨口般合拢。
韩林在坠落中勉强睁着眼，风灌进喉咙的声音像千军万马。
恍惚间，他看见下方有灰白的影子闪过——像是某种巨大的骨架，肋骨间缠着褪色的命纹，头骨空洞的眼窝里，还嵌着半块破碎的命盘。
那是...他的意识逐渐模糊，最后听见陆雪琪的惊呼混着张小凡的低咒，混着虚空中若有若无的低语：欢迎来到...命轨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