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卷着松涛撞进洞口时,韩林的灵觉正像一张千疮百孔的网,勉强兜住洞外那团翻涌的黑雾。
他能清晰感知到,黑雾里裹着的那缕阴毒气息——正是数次纠缠的噬魂。
但此刻他更在意怀中的温度。
水月的本源波动正在急剧衰减,像一盏被暴雨浇淋的灯芯,明明灭灭只剩豆大的光。
她的指尖还沾着血,隔着道袍渗进他心口,烫得他眼眶发酸。
韩小子,先看这个。苍松的灵体突然从洞壁里浮出来,半透明的手掌虚虚按在水月额前,她本源被蚊道人那老匹夫的锁链啃了七成,再拖半个时辰,连轮回都入不得。
韩林的喉结动了动。
他想起三天前在祖师祠堂,上代守剑人无咎临终前塞给他的青铜匣,里面刻着锁断九枚,天倾西北的古篆。
这锁链之谜关乎诛仙世界本源被吞的真相,他查了三个月,好不容易在狐岐山底寻到半截锁链残片,却在返程时被水月撞破——她为救他挡了一记阴煞掌,本源被锁链余毒反噬。
要么现在带她回大竹峰用玄火鉴镇压,要么...苍松的声音突然低下去,继续查锁链,可等你找到解法,这丫头的魂儿早散了。
山涧里不知何时飘起了雾。
韩林摸着青竹剑的剑穗,那是水月前几日用自己的发丝编的,说守剑人总该有点人气。
此刻剑穗在他掌心绞成乱麻,像极了他的心思。
我是不是...根本不配当守剑人?他突然哑声开口,无咎师叔把秘密托付给我时,说守剑人要护苍生;可现在连身边的人都护不住...
放屁!苍松的灵体突然凝实几分,指尖点在韩林眉心,当年我为救田不易被兽神重创,是你师父用半条命换我活下来。
守剑人护苍生,可苍生里也有你在乎的人!
话音未落,怀中的《太清玄门心经》残篇突然发烫。
韩林摸出那卷泛黄的帛书,血光中锁断一枚,月蚀三分的字迹正在渗出血珠,滴在水月手背,竟在她皮肤上烙出个细小的锁痕。
系统!韩林闭了闭眼,兑换九天甘露。
【检测到宿主需求:九天甘露(可修复本源损伤,需消耗本源值30%,当前剩余本源值45%)。
警告:本源消耗超30%将触发天道反噬,宿主当前状态可能承受不住。】
剧痛从丹田炸开,像有人用烧红的铁钎在他经脉里乱搅。
韩林踉跄着撞在洞壁上,额角的冷汗砸在青石板上,溅起细碎的水花。
他摸到玉瓶时,指尖都在发抖——那滴凝着星辉的甘露,比他想象中轻得多。
乖,张嘴。他托起水月的下巴。
她睫毛颤得像被雨打湿的蝶,无意识地抿了抿唇,却在甘露触及舌尖时,突然攥紧他的手腕。
本源波动竟像春芽破雪般,缓缓涨起了一线。
韩...林...她唤他名字时,带着三分气音,像片落在心尖上的雪。
可韩林的灵觉已经开始模糊。
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一下比一下慢,像老钟匠手下要停摆的铜钟。
洞外的黑雾突然暴涨,噬魂的笑声裹着腐臭的风灌进来:好个痴情种,为个小丫头浪费本源?
这诛仙世界的本源都要被我家主人吞光了,你护得住谁?
青竹剑嗡鸣着出鞘,却在半空晃了晃。
韩林握剑的手在抖,不是因为害怕,是连灵力都提不起来。
噬魂的黑雾凝成利爪,直接抓向他心口——那里贴着半块锁链残片,是解开秘密的关键。
小心!苍松的灵体突然扑过来,透明的手掌挡在韩林身前。
黑雾利爪穿透灵体时,发出刺啦的声响,苍松的身形瞬间淡了三分,守剑人...不是孤军奋战...是...是要把身后的人都护在剑下...
韩林的灵觉突然清明。
他想起无咎临终前说的守剑人的灵觉,要比眼睛更尖,想起水月在雨夜里给他送的姜茶,想起苍松为他挡下的那一击。
《太清玄门心经》的残篇在他识海翻涌,锁断一枚,月蚀三分的字迹突然连成锁链形状,映着噬魂黑雾里若隐若现的破绽。
在那儿!他低喝一声,青竹剑突然爆发出刺目的青光。
这一剑没有花哨的招式,只是最基础的青云刺,却精准刺穿了黑雾中那点暗红——那是噬魂本体隐藏的命门。
黑雾发出尖啸,如被戳破的气球般疯狂收缩。
韩林单膝跪地,看着那团黑雾裹着血珠往山外逃去,耳边响起噬魂沙哑的低语:你以为破了我的分身就能阻止?
真正的锁链...才刚松动呢...
山雾不知何时散了。
韩林望着怀中逐渐平静的水月,又看向逐渐透明的苍松——老道人正冲他笑,眼角的泪却凝成星子,去查锁链吧,这丫头...我帮你看着。
他摸了摸心口的锁链残片,又摸了摸水月编的剑穗。
风里有松针的清香,混着血与甘露的甜。
韩林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几分释然——原来守剑人的路,从来不是选苍生还是选一人,而是要把每一个值得护的人,都放进剑下的山河里。
洞外传来乌鸦的啼鸣。
韩林抱起水月,青竹剑在他身侧嗡嗡轻吟。
他望着山外被黑雾笼罩的天空,轻声道:锁链的秘密,我会查个明白。
至于你说的...真正的锁链...
他握紧了手中的剑,我倒要看看,是它锁得住这方世界,还是我的剑,劈得开这天道不公。
山径上的夕阳被雾霭浸得发沉,韩林的青衫后背早被冷汗浸透,却仍将水月抱得极稳。
大竹峰的竹影已在前方摇曳,他能听见田不易粗哑的吆喝声由远及近——定是守山弟子报了信。
臭小子,怎么搞成这副模样?田不易抢步上前,粗粝的手掌刚要碰水月的额头,却被韩林偏身避开。
他这才注意到徒弟苍白的脸色,喉结动了动,声音软下来,先把人抱到静室,苏茹熬了参汤。
静室里飘着艾草香。
韩林将水月轻轻放在竹榻上时,她睫毛颤了颤,指尖无意识地勾住他的袖口。
苏茹端着药碗站在门边,见他额角还凝着血珠,到底没忍住,拿帕子替他擦了擦:你这孩子,总把什么都往自己肩上扛。
待两人退下,韩林倚着门框缓缓滑坐在地。
晚风掀起竹帘,吹得烛火摇晃,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
噬魂临走前的话在耳边炸响:你以为你是在拯救青云门?
殊不知,你的每一步都在助纣为虐!他摸出怀里的锁链残片,青铜表面的纹路在火光下泛着冷光,像极了那日水月手背上的锁痕。
三个月前在祖师祠堂,无咎师叔咳着血将青铜匣塞给他时,说过这锁链是诛仙世界的根,断一枚,天地便矮三分。
可他收集残片、破解古篆,难道真成了蚊道人吞噬本源的帮凶?
他想起系统签到时,每次兑换的秘境都恰好指向锁链线索——第一次在万蝠古窟得到半枚锁芯,第二次在空桑山发现锁身刻痕,第三次...
叮——
怀中的《太清玄门心经》残篇突然发烫。
韩林慌忙取出,却见原本泛黄的帛书正渗出淡青色纹路,锁断一枚,月蚀三分的字迹下,竟多出一行极小的古篆:锁成九枚,月归暗河。
他瞳孔微缩——暗河,是传说中蚊道人闭关吞噬本源的所在!
竹榻上忽然传来轻响。
韩林抬头,正见水月半撑着身子,额间还凝着薄汗。
她腕间的锁痕不知何时变得清晰,像条细蛇般沿着手臂攀爬,在烛火下泛着诡异的幽蓝。
韩林...她声音沙哑,指尖轻轻碰了碰他手背,我刚才...梦见好多锁链。
它们缠着山,缠着云,还缠着一个好高好高的影子,说要把这世界...都吞进肚子里。
韩林喉头发紧。
他握住她的手,能感觉到那锁痕下有细微的灵力波动,与锁链残片产生着共鸣。
难道水月的特殊体质,从一开始就是锁链选中的?
他想起她总说自己从小畏寒,想起她能轻易感知到常人无法察觉的阴煞之气,原来都是...
睡吧。他替她掖好被角,声音放得极轻,我守着你。
待水月再度睡去,韩林摸出青竹剑。
剑穗上的发丝还带着她的温度,剑身上却凝着层薄霜——这是他本源大伤后的征兆。
他将锁链残片与《太清玄门心经》残篇并排放着,烛火突然剧烈摇晃,两片古物竟同时泛起青光,在案几上投出重叠的影子。
那影子不是锁链,而是一把剑。
韩林屏住呼吸。
他看见残篇的纹路与锁链的刻痕交织,最终凝成一道剑意,像春雷般在识海炸响。
他伸手去碰,指尖刚触到帛书,那剑意便如活物般钻入掌心,在经脉里掀起一阵清冽的风——这风不似灵力,倒像...某种被封印的记忆。
窗外传来夜枭的啼鸣。
韩林望着掌心若隐若现的青光,突然想起无咎师叔临终前说的最后一句话:守剑人...守的不只是剑,是...是这方天地未灭的...气。
他握紧残篇,目光投向窗外被黑雾笼罩的夜空。
锁链的秘密,蚊道人的阴谋,还有水月体内的锁痕...这些谜团像乱麻般缠在心头,却也让他的脊背愈发挺直。
不管是谁设的局。他轻声道,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我倒要看看,是你的锁链够牢,还是我的剑...够利。
案几上,《太清玄门心经》残篇的青光仍在流转,隐约能听见剑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