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冽的寒风裹挟着冰碴,如同无形的鞭子抽打着在深雪中艰难跋涉的汉军士兵。积雪深可及膝,每一步都耗尽全力,队伍在茫茫雪原上拖曳出蜿蜒而绝望的痕迹。
李广利骑在一匹瘦骨嶙峋的战马上,左臂箭伤在严寒中阵阵抽痛,每一次颠簸都带来撕裂般的痛楚。
他望着这支曾经威震西域的雄师,如今却是个个面黄肌瘦,步履蹒跚,眼神空洞麻木。
辎重车稀少,粮草几近断绝,伤兵营的哀嚎在风雪中凄厉回荡。更致命的是,匈奴小股游骑如同跗骨之蛆,无休止的袭扰让将士们精神濒临崩溃,行军速度缓慢得令人绝望。
中军帐内,炭火微弱,驱不散刺骨寒意。李广利、副将赵始成、校尉王申生、军正商丘成等核心将领围坐,人人脸上刻满疲惫、绝望和压抑的狂躁。
“朝廷,是指望不上了。”李广利声音嘶哑干涩,打破了死寂,“渔阳距此千里之遥,风雪阻隔,匈奴环伺,就算朝廷有心补给,也送不到我们手里。”他眼中闪过一丝刻骨怨毒,随即被更深绝望淹没。
“将军,再这样下去,不等走到辽东,弟兄们不是冻死饿死,就是被匈奴人一个个磨死!”赵始成猛地捶地,声音压抑着怒火,“必须想办法弄到粮草、药品、马匹!否则死路一条!”
“办法?有什么办法?”王申生声音苦涩,“匈奴人像鬼一样,打一下就跑,我们追不上,也耗不起!”
一直沉默的商丘成,眼中闪过狠厉光芒,挣扎坐直身体,声音低沉决绝:“将军,诸位,事到如今,唯有以战养战!从匈奴人身上抢!”
“抢?”李广利猛地抬头,眼中精光一闪。
“对!抢!”商丘成指着舆图上一条蜿蜒河谷,“此地名为‘鬼哭峡’,距此约一日路程,是我们东进必经之路!峡口狭窄,两侧山崖陡峭,谷底乱石嶙峋,易守难攻!匈奴游骑袭扰我们多日,其活动规律我已大致摸清。他们仗着马快地形熟,每次袭击得手后,多沿此谷向西北其临时营地方向撤退,因为此路最近,且可避开我们可能的追击!”
他喘了口气,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
“我们可以利用此谷设伏!
“ 明日行军时,我们可以故意放慢速度,将最破旧的辎重车装些碎石杂草,置于队伍最后,派一支老弱伤兵混杂的队伍押送,伪装成疲惫不堪不堪一击的样子,此为诱饵!”
“而我们的主力精锐提前一夜秘密潜入鬼哭峡!王申生率五千最精锐步卒,携带强弩、火油、滚木礌石,埋伏于峡谷两侧崖顶,务必隐蔽!待敌入谷,封堵谷口,居高临下射杀、焚杀、砸杀!、
“赵将军则可以率领三千尚有战力的骑兵,埋伏于峡谷出口外三里处密林!待谷中伏击发动,匈奴必惊慌向谷口逃窜,我等再率军杀出,截断其退路,与崖上伏兵前后夹击,务必全歼!、
“大将军您亲率剩余主力,在峡谷入口外五里处扎营,大张旗鼓做出疲惫休整之态,吸引匈奴游骑注意,同时防止有其他匈奴部队前来救援!”
“此战我们不为歼敌多少,只为夺取物资!匈奴游骑每人至少两匹备用马,驮载干肉、奶疙瘩,甚至可能有伤药、弓箭、皮甲!这些都是我们急需的活命之物!务必速战速决,打扫战场,带走一切可用之物!尤其是马匹、食物、药品、武器!还有——那些匈奴人骑乘和备用的战马!无论是死是伤,都是上好的肉食!马皮可制衣御寒,马骨可熬汤,马内脏也不能浪费!全部带走!”
商丘成的计划,如同闪电劈开绝望!李广利眼中瞬间燃起求生火焰!
“好!好一个以战养战!好一个鬼哭峡!”李广利猛地起身,牵动伤口嘴角抽搐,眼神却无比锐利,“就依此计!商丘成,你重伤未愈,坐镇中军协调各部!王申生!赵始成!立刻挑选精锐准备伏击!务必万无一失!此战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否则我等皆死无葬身之地!”
“诺!”众将齐声应诺,眼中燃起久违战意!这是背水一战!向死求生!
当夜,风雪依旧。汉军主力在距离鬼哭峡五里外山坳扎营,营火通明,人声嘈杂,疲惫士兵围火取暖,呻吟咳嗽不断,一派颓败景象。李广利故意让几辆破车翻倒,散落无用杂物,做足诱饵姿态。
与此同时,风雪掩护下,两支精兵悄然离营。
李广利亲自率领五千精锐步卒,裹匈奴皮袍伪装,背负强弩、绳索、火油罐,携带短刀斧头,在斥候带领下,顶寒风深一脚浅一脚艰难跋涉,秘密潜入鬼哭峡。
他们利用夜色风雪,攀上陡峭崖壁,在乱石灌木中潜伏。寒风如刀,士兵冻得发抖,咬牙忍耐,用积雪覆盖身体,只露眼睛,死死盯着下方黑黢黢谷底。
滚木礌石备好,强弩上弦,火油罐就位,只等猎物入瓮。
赵始成部的三千骑兵,战马衔枚裹蹄,士兵噤声。绕开大路,雪原艰难潜行,埋伏在峡谷出口外三里桦树林中。积雪覆盖马蹄印,树林提供掩护。赵始成带队,挑选最好战马士兵,紧握刀枪,屏息凝神,如蛰伏猛虎,等待出击信号。
次日清晨,风雪稍歇。汉军主力拔营“艰难”东行。队伍最后,是精心伪装的“诱饵”部队——几十辆破旧辎重车,由数百名老弱轻伤员“押送”。步履蹒跚,队形散乱,不时有人“摔倒”呻吟。残破汉旗无力耷拉。
果然!如同商丘成所料!匈奴游骑如饿狼扑食般出现!
一支约三百人的匈奴轻骑,旋风般从侧翼山丘后冲出!怪叫着张弓搭箭,直扑“肥羊”!
“汉狗受死吧!”
“抢粮抢马!”
箭雨泼洒!汉军“诱饵”部队“大乱”!士兵“惊恐”四散奔逃!“中箭倒地”!“丢盔弃甲”!辎重车被“慌乱”丢弃!
“哈哈!汉狗不行了!冲啊!杀光他们!抢东西!”匈奴百骑长兴奋嚎叫,一马当先!三百匈奴骑兵疯狂冲向散落辎重车!眼中只有“战利品”,丝毫未觉正踏入死亡陷阱!
三百匈奴骑兵完全冲入鬼哭峡狭窄谷底,争先恐后抢夺破车“物资”时!
“呜——!呜——!呜——!”凄厉号角如地狱丧钟在崖顶炸响!
“放——!”王申生怒吼!
“嗡——!嗡——!嗡——!”数千强弩咆哮!密集箭矢如黑色死亡风暴从两侧崖顶倾泻而下!瞬间覆盖谷底拥挤匈奴骑兵!
“噗嗤!噗嗤!噗嗤!”箭矢入肉!战马悲鸣!士兵惨叫!人仰马翻!鲜血飞溅!
“放滚木!礌石!”王申生再令!
“轰隆隆——!”巨大滚木沉重礌石如山崩滚落!狠狠砸入混乱匈奴骑兵群!骨肉碎裂!脑浆迸裂!
“倒火油!点火!”王申生眼中冷酷!
粘稠火油倾倒而下!火箭点燃!
“轰——!”谷底瞬间火海!烈焰冲天!浓烟滚滚!匈奴士兵战马在火海中翻滚挣扎!凄厉惨叫!皮肉焦糊恶臭弥漫!
“魔鬼!是魔鬼!快跑!!”幸存匈奴骑兵魂飞魄散!调转马头拼命向峡谷出口逃窜!
等待他们的是另一场屠杀!
“杀——!!”赵始成率三千汉骑如猛虎下山从出口密林咆哮而出!堵死生路!
“一个不留!杀光他们!”赵始成怒吼,长槊如龙挑翻数名匈奴骑兵!
汉军憋屈多日的怒火彻底爆发!如复仇恶鬼挥舞刀枪疯狂砍杀惊慌逃命的匈奴骑兵!刀光闪烁!血肉横飞!惨叫不绝!
战斗结束很快。三百匈奴精锐游骑全军覆没。谷底出口堆满尸体,焦黑扭曲支离破碎,血腥焦糊味浓重。
“快!打扫战场!动作要快!”王申生赵始成同时下令!士兵如饿狼扑向战场!
优先抢夺战马!匈奴一人双马三马!缴获近五百匹状态相对完好的战马!这是最宝贵的财富!意味着机动性和肉食!
但士兵们并未放过那些倒毙或重伤的战马!他们眼中闪烁着对食物的极度渴望!
士兵们疯狂搜刮匈奴尸体和备用马匹驮囊中的风干牛羊肉、奶疙瘩、炒米、珍贵盐巴!
同时,数十名经验丰富的士兵手持锋利短刀和斧头,如同庖丁解牛般扑向那些倒毙或重伤无法带走的匈奴战马!
他们动作麻利,不顾血腥,迅速剥下坚韧的马皮,然后砍下粗壮的马腿和肋排,掏出温热的内脏心肝可食,肠子可清理,剔下大块的肌肉!
马骨也被收集起来熬汤补充钙质。冻僵的手在冰冷的马尸上快速操作,血水在雪地上蔓延又迅速冻结。对他们而言,这些不再是敌人的坐骑,而是救命的肉山!是抵御严寒和饥饿的能量来源!
搜刮匈奴士兵皮囊中的草药膏、止血药粉!完好的弯刀、弓箭、骨朵、皮甲迅速换上补充损耗!
御寒皮袍、毛毡、少量酒全部搜刮!
不到半个时辰,战场被打扫得干干净净!所有能用的物资都被带走!汉军士兵扛着缴获的物资,牵着缴获的战马,更有人合力抬着沉重却珍贵的马肉块、马皮和内脏,迅速撤离鬼哭峡,与主力汇合。
李广利看着满载而归的将士,看着救命的食物、药品、马匹,尤其看到那些血淋淋却代表着生存希望的马肉时,一直紧绷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如释重负却又残酷的笑容。他拍了拍王申生和赵始成的肩膀:
“干得好!弟兄们!我们又能多活几天了!”
“传令!全军就地休整!埋锅造饭!让弟兄们吃顿饱的!伤兵优先用药!把那些马肉煮了!让大家都沾点荤腥!暖暖身子!”
“诺!”
篝火燃起!久违的肉香混杂着新鲜马肉和风干肉的气味在营地弥漫!伤兵敷上缴获药膏!士兵们啃着风干肉,更有人迫不及待地围在煮着大块马肉、翻滚着油花的铁锅旁,眼巴巴地等着分食! 虽然粗粝,却如同珍馐美味!士气为之一振!
李广利清楚,这只是喘息。匈奴左大都尉损失精锐游骑,绝不会善罢甘休。前路依旧布满荆棘杀机。但至少,他们用敌人的鲜血和物资尤其是那些宝贵的马肉,为自己争取到了一线生机,证明了自己并非任人宰割的羔羊。
活下去的信念,在血腥的掠夺后,变得更加坚定,也更加冷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