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千叶水蓝去萧霖诊所的路上,沈晋军的心一直悬着。
广颂子坐在副驾驶,闭目养神,眉头却没松开过。他胸口的衣服还沾着血,刚才跟许馥妍硬拼那几下,看着没事,其实也受了内伤。
“广颂子道长,”沈晋军忍不住问,“你说老尼姑能挺过去不?”
广颂子没睁眼:“萧霖医术不错,加上护心丹,能撑到横江市。”
“那就好,那就好。”沈晋军松了口气,又开始心疼钱,“这来回油费过路费,加上给萧医生的诊疗费,一万块怕是不够啊。”
叶瑾妍在桃木剑里吐槽:“你就不能关心点别的?人家命都快没了。”
“关心也得花钱啊,”沈晋军叹气,“没钱咋给她买补品?总不能让她康复了啃山楂糕吧?”
广颂子:“......”他觉得沈晋军的脑回路确实需要单独研究。
快到横江市时,沈晋军给萧霖打了个电话,让他提前准备好。萧霖一听是被黑月会打伤的,二话不说就答应了,还特意把诊所后面的休息室腾了出来。
车子刚停在诊所门口,萧霖就迎了出来,白大褂上还沾着碘伏的味道。
“快进来!”他掀开帘子,“手术...哦不,治疗的东西都准备好了。”
几人小心翼翼地把千叶水蓝抬到休息室的床上。萧霖检查了一下,脸色凝重得很。
“肋骨断了三根,内脏有出血,最麻烦的是她胳膊上的伤,”萧霖指着那道被黑气灼伤的伤口,“这邪气在往心脏钻,普通药物压不住。”
“那咋办?”沈晋军急了,“你不是懂点玄学吗?用符纸贴贴?”
“别添乱,”萧霖瞪他一眼,从药箱里翻出银针,“我先给她施针稳住血气,你们谁懂佛法?她这是佛门功法反噬,得用对应的法子疏导。”
广成子突然从门外探进头:“我懂!我卖过‘开光符’,虽然是加了朱砂的黄纸,但多少沾点佛门气息...”
“滚出去!”沈晋军和萧霖异口同声。
广成子委屈地缩回头,嘴里嘟囔:“不懂就别瞎指挥,我那符纸上次还帮张大妈镇住了老鼠...”
萧霖给千叶水蓝施完针,又喂了些特制的药液,她的呼吸总算平稳了些。
“暂时没事了,”萧霖擦了擦汗,“但得有人守着,她随时可能醒,也可能...恶化。”
“我守着吧。”广颂子开口,“你们去找邓梓泓,把舍利藏好。”
“那你呢?”沈晋军不放心,“你也有伤。”
“小伤。”广颂子的语气不容置疑,“这里交给我。”
沈晋军知道他的性子,没再啰嗦,拉着还想往药箱里偷塞“辨灵散”的广成子就往外走。
刚走出诊所,就看到邓梓泓蹲在路边,手里攥着个布包,脸色难看。
“咋了?舍利拿到了?”沈晋军赶紧问。
邓梓泓点头,把布包递给沈晋军:“拿到了,但千佛塔那边...不对劲。”
“啥不对劲?”
“我们取完舍利下来,发现那些被打晕的黑衣人全没了,”邓梓泓压低声音,“像是被人拖走的,地上还有新的血迹,不是咱们人的。”
沈晋军心里咯噔一下:“你的意思是...黑月会没走远?”
“不是没走远,”邓梓泓皱眉,“是有人在收拾残局,而且手法很利落,不像是许馥妍的风格。”
广成子突然插话:“我知道!是匡利睿!那家伙的‘噬魂手’最擅长清理现场,上次我见他把一只恶鬼的魂魄都捏成了灰...”
“别瞎猜,”沈晋军打断他,掂了掂手里的布包,“不管是谁,舍利在咱手里,先找个地方藏起来。”
藏哪成了难题。流年观人多眼杂,邓梓泓住的地方太小,张梓霖家更不行,他爸那工程公司天天人来人往。
“要不...放银行保险柜?”沈晋军突发奇想,“一天才几块钱,还带安保,比啥都安全。”
邓梓泓:“......”他严重怀疑沈晋军是来搞笑的。
“不行,”叶瑾妍的声音响起,“舍利有灵性,放那种充满铜臭味的地方会被污染。”
“那放哪?”沈晋军挠头,“总不能揣兜里吧?”
广颂子不知啥时候跟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件千叶水蓝的僧袍:“去青云观分舵。”
“青云观?”沈晋军愣了,“广成子的门派?靠谱吗?”
广成子不乐意了:“咋不靠谱?青云观虽然卖符纸的多,但护山大阵还是很厉害的,黑月会想闯进去,得扒层皮!”
广颂子点头:“青云观跟黑月会有仇,会帮忙的。”
事不宜迟,几人立刻往青云观横江市分舵赶。那地方藏在老城区的巷子里,门口挂着个“青云玄学咨询处”的牌子,看着像个算命摊。
接待他们的是个干瘦的老道,看到广成子,眼睛一亮:“广成子师弟?你可算来...咦,这几位是?”
“别废话,”广成子把沈晋军往前一推,“这是我...朋友,有件重要东西想放你们这寄存几天,用上好的阵法护住。”
老道打量了沈晋军几眼,又看了看广颂子,最终点头:“行,看在师弟的面子上,放藏经阁的地库里,那地方除了掌门,谁也进不去。”
把舍利交出去时,沈晋军还恋恋不舍地摸了摸布包:“可得看好了,这玩意儿值老钱了...”
邓梓泓在旁边踹了他一脚:“别丢人现眼。”
从青云观出来,沈晋军总觉得心里不踏实,像是有啥事儿要发生。
“要不...咱回萧霖诊所看看?”他提议,“万一老尼姑醒了,有啥话要说呢?”
广颂子没反对,几人又往诊所赶。
刚走到诊所那条街,就看到路边停着辆黑色面包车,车窗贴着深膜,看不清里面的人。
“这车看着眼熟不?”沈晋军捅了捅邓梓泓,“跟上次跟踪咱们的那辆有点像。”
邓梓泓的脸色沉了下来:“不好!快进去!”
几人加快脚步往诊所跑,刚推开玻璃门,就听到里面传来“砰”的一声闷响,像是有人被狠狠砸在了墙上。
“广颂子道长!”沈晋军大喊着冲进去。
休息室里一片狼藉,萧霖被打晕在墙角,额头上全是血。广颂子半跪在地上,胸口插着一把黑色的短刀,鲜血浸透了他的衣服。
而站在他对面的,是个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身材高大,脸上带着道疤痕,从眼角一直延伸到下巴,看着格外狰狞。
“谢汉辉!”邓梓泓咬牙,“黑月会的刽子手!”
谢汉辉没看他,只是盯着广颂子,手里把玩着另一把短刀:“青阳子的徒弟,果然有点意思,中了我一刀还能站着。”
广颂子没说话,挣扎着想起身,却又咳出一口血。
“别费劲了,”谢汉辉冷笑,“这刀上淬了噬魂毒,你灵力越强,死得越快。”
他的目光转向床上的千叶水蓝,眼睛亮了亮:“总算找到你了,老尼姑。舍利呢?交出来,给你个痛快。”
千叶水蓝不知啥时候醒了,靠在床头,脸色惨白如纸,手里却紧紧攥着半块破碎的佛珠。
“痴心妄想...”她的声音气若游丝,“佛骨舍利...早就不在我身上了...”
“不在你身上?”谢汉辉往前走了两步,“那就在这几个小鬼身上?”
他的目光扫过沈晋军几人,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意。
“你动他们试试!”广颂子突然爆喝一声,不顾胸口的刀伤,猛地朝谢汉辉扑了过去。
谢汉辉显然没料到他还能反击,被撞得后退了两步,随即眼神一狠,抬脚就往广颂子肚子上踹。
“砰”的一声,广颂子像个破布娃娃似的飞了出去,撞在墙上,滑落在地,彻底没了动静。
“广颂子道长!”沈晋军急得眼睛都红了,抓起旁边的输液架就想冲上去。
“别冲动!”邓梓泓拉住他,手里的符箓已经捏碎,“他现在比许馥妍还要厉害了,硬拼就是送死!”
谢汉辉没理会他们,径直走到床边,一把掐住千叶水蓝的脖子:“最后问你一次,舍利在哪?”
千叶水蓝的脸涨得通红,却突然笑了,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舍利...在...在你们永远找不到的地方...佛光照不到的阴暗处...终究...会被净化...”
谢汉辉的眼神冷得像冰:“看来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他另一只手抬起,掌心凝聚起一团黑雾,带着刺鼻的腥臭味,显然是要下死手。
“住手!”沈晋军挣脱邓梓泓的手,举着桃木剑就冲了过去,“叶瑾妍!给我干他!”
叶瑾妍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来了!”
桃木剑上爆发出刺眼的白光,直劈谢汉辉的后背。谢汉辉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侧身躲开,反手一掌拍向沈晋军。
沈晋军被拍得倒飞出去,撞在玻璃门上,“哗啦”一声,玻璃碎了一地,他的胳膊被划开了好几道口子,疼得钻心。
“沈晋军!”叶瑾妍急喊。
“没事...”沈晋军挣扎着想爬起来,却发现浑身都使不上劲。
就在这时,千叶水蓝突然用尽全身力气,将手里的半块佛珠狠狠砸向谢汉辉的脸。
谢汉辉侧身躲开,佛珠砸在墙上,碎成了粉末。而趁着这一瞬间的空档,千叶水蓝猛地拔下胸口的银针,刺向自己的心口!
“阿弥陀佛...”她轻声念了一句,嘴角露出一抹解脱的笑。
“不好!”谢汉辉脸色大变,想去阻止已经晚了。
千叶水蓝的身体突然爆发出一阵耀眼的金光,比之前在千佛塔时强了十倍不止。金光像潮水般涌向谢汉辉,将他狠狠掀飞出去,撞在墙上,喷出一口黑血。
“老尼姑疯了!她在燃烧自己的佛元!”邓梓泓失声喊道。
金光散去,千叶水蓝软软地倒在了床上,眼睛永远地闭上了,脸上却带着安详的笑。
谢汉辉从地上爬起来,看着床上的千叶水蓝,眼神阴鸷得可怕。他没再找舍利,只是深深地看了一眼昏迷的广颂子和受伤的沈晋军,转身从破窗跳了出去,很快消失在巷子里。
直到他彻底走远,沈晋军才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气。
邓梓泓赶紧去检查广颂子的伤势,探到还有呼吸,松了口气:“还有救!萧霖!萧霖快醒醒!”
被摇了半天,萧霖总算醒了,迷迷糊糊地问:“咋了...谁打我...”
“别问了!快救广颂子道长!”邓梓泓把他拽到广颂子身边。
沈晋军慢慢挪到床边,看着千叶水蓝的遗体,心里堵得厉害。
这个凶巴巴的老尼姑,前几天还拿着禅杖揍得他们满地找牙,还骂广成子的符纸是破烂,可现在...就这么没了。
她到死都在护着那半块舍利,护着她徒弟用命换来的东西。
广成子蹲在墙角,不知道啥时候哭了,用袖子擦着眼泪,嘴里还嘟囔:“你咋就这么死了...我还没跟你学怎么压制邪气呢...你的山楂糕还没给我留两块呢...”
沈晋军伸手,轻轻合上了千叶水蓝的眼睛。
“放心吧,”他的声音有点哽咽,“舍利我们会看好的,黑月会那些杂碎,我们会收拾的。”
叶瑾妍的声音在他心里响起,带着难得的沉重:“她用最后的佛元伤了谢汉辉,也算是...为自己和徒弟报仇了。”
萧霖给广颂子处理完伤口,又喂了药,说暂时没事了,但需要好好休养,那噬魂毒一时半会儿解不了。
“现在咋办?”萧霖看着满地狼藉,“报警吗?”
“报啥警?”沈晋军摇头,“跟警察说黑月会杀了个尼姑?他们只会以为我们是精神病。”
邓梓泓沉默了半天,开口说:“先把千叶师太的遗体送到青云观,那里有专门存放往生之人的地方。广颂子道长也得去那休养,萧霖你跟我们一起去,方便照顾。”
沈晋军点头:“我去找张梓霖,让他派车来,他爸不是开工程公司的吗?有那种拉货的面包车,能装下...”
说到一半,他说不下去了。把一个守护佛骨舍利的老尼姑,用拉货的面包车送葬,怎么想都觉得别扭。
可除此之外,他们没别的办法。
张梓霖接到电话时,正在公司摸鱼打游戏,一听出了这么大的事,吓得手机都掉了,二话不说就借了他爸公司的面包车,风风火火地赶了过来。
看到诊所里的惨状,他也没敢多问,只是红着眼圈说:“都上车吧,我开慢点。”
把千叶水蓝的遗体小心地抬上车时,沈晋军发现她的手里,还攥着一小块没吃完的山楂糕,沾着血,看着格外刺眼。
青溪县的山楂糕,甜丝丝的,她还没来得及多吃几块。
车子缓缓启动,往青云观分舵开去。窗外的天渐渐黑了,路灯一盏盏亮起,像无数只眼睛,默默地看着这辆载着往生之人的面包车。
沈晋军坐在最后排,看着那具盖着白布的遗体,心里空落落的。
他突然想起千叶水蓝揍广成子时的样子,想起她塞给自己山楂糕时的表情,想起她最后说“一定要保护好舍利”时的眼神。
这个凶巴巴的老尼姑,其实是个好人啊。
“谢汉辉...”沈晋军低声念着这个名字,拳头攥得死紧,指甲深深嵌进肉里,“这笔账,咱迟早要算。”
叶瑾妍没说话,但沈晋军能感觉到,桃木剑传来一阵轻微的震动,像是在回应他的话。
广成子靠在车门上,抽抽搭搭地哭,手里还攥着张皱巴巴的符纸,是他准备送给千叶水蓝的“驱邪符”,现在再也送不出去了。
邓梓泓坐在副驾驶,望着窗外,眉头紧锁。他知道,千叶水蓝的死,只是个开始。谢汉辉都出手了,说明黑月会对舍利势在必得,接下来的麻烦,只会更大。
车子驶过横江市的大桥,桥下的江水泛着波光,映着满天的星子。
沈晋军抬头看着窗外,心里默默说:老尼姑,你放心,只要我们几个还有一口气在,就绝对不会让佛骨舍利落入黑月会手里。
总有一天,要让那些藏在阴暗处的黑手,尝尝阳光的厉害。
哪怕他只是个贪财怕死的屌丝道士,也懂得有些东西,比钱更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