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岩部落的废墟重归死寂,风雪呜咽,似在为逝去的生命哀哭。
陆沉负手立于断壁残垣之间,遥望那队雪狼盟骑兵狼狈逃窜的背影,眼神幽深,不起波澜。
金丹修士的威压,是一道无形的界碑,暂时圈出了一片安全的禁区。
但他比谁都清楚,这份平静,不过是暴风雨前的死寂。
消息一旦传回雪狼盟,乃至其背后的幽冥宗,接踵而至的,将是真正天罗地网般的追杀。
他转过身,视线落在阿雅身上。
少女脸上的泪痕已被冻成冰霜,但那双眼眸里,最初的彷徨无助已被一种淬炼过的坚韧所取代,剩下的,是对他近乎本能的信赖。
“阿雅。”陆沉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此地,一刻也不能多留。”
阿雅用力点头,抬手抹去眼角的冰碴,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厉寒大哥,我们去哪?我都听你的。”
陆沉的目光越过昏迷的岩罡,投向南方。
那片茫茫无垠的雪原尽头,代表着生机,也代表着未知。
继续留在北冥雪原,无异于在幽冥宗的蛛网中心等死。岩罡的伤势,需要一个绝对安全的环境来恢复。而他自己,新成的金丹也需要时间彻底稳固,更要去寻找那关乎他大道根基的五行碑碎片线索。
所有路,都指向一个方向。
“离开雪原。”
陆沉吐出四个字,斩钉截铁。
“我们,去南方。”
南方。
那里是修真文明繁盛的广袤之地,宗门林立,或许能寻到救治岩罡的极品丹药,也能暂时避开幽冥宗的直接锋芒。更重要的是,五行仙府的传承记忆中,那些零碎的古老信息,都隐隐指向南方。
阿雅眼中闪过一丝对未来的茫然,但很快就被对陆沉的坚定信任所覆盖。
“好!”
目标既定,再无迟疑。
陆沉再次背起岩罡,沉声对阿雅道:“路途遥远,危机四伏。跟紧我,无论发生何事,冷静,不要擅自行动。”
“我明白!”阿雅郑重点头,握紧了手中的骨刃。
陆沉辨认了一下方向,金丹期的神识如一张无形的大网,瞬间铺开,笼罩了方圆二十里。
每一片雪花的飘落,每一丝风的轨迹,都清晰地在他心湖中映出倒影。
他选定了一条最为迂回隐蔽的路线。
下一刻,流云遁悄然发动。
晋入金丹后,这门身法褪去了筑基时的迅疾霸道,多了一种浑然天成的从容与写意。
他一步踏出。
脚下的积雪没有飞溅,反而被一股无形之力温柔地压缩、凝聚,化作一朵晶莹剔透的冰莲。
冰莲托着三人的重量,没有丝毫下沉,反而像是在冰面上滑行的舟船,悄无声息地向前疾驰。
速度快得让阿雅几乎看不清两侧倒退的景物,她必须拼尽全力,才能勉强不被甩下。
风声在耳边呼啸,可陆沉的衣角却纹丝不动。
阿雅心中掀起惊涛骇浪,她终于对“金丹上仙”这四个字,有了具体而又恐怖的认知。
这已经不是凡人能够理解的力量。
一路向南,地势渐低,风雪也似乎温和了些许。
他们穿行于人迹罕至的冰裂谷深处,潜行在巨大冰川投下的阴影里。陆沉的神识总能提前数里地发现雪狼盟的巡逻小队,而后从容绕开,如幽灵般不留痕迹。
三日之后,他们已彻底脱离雪狼城的核心势力范围。
然而,就在这天正午,当三人穿越一片矗立着无数巨大冰蘑菇的诡异冰原时,前方滑行的陆沉,身形毫无征兆地一顿。
那朵承载他的冰莲,瞬间凝固在原地。
“厉寒大哥?”阿雅一个急停,险些摔倒,立刻警惕地环顾四周。
陆沉没有回答。
他的视线穿透了风雪的帷幕,死死钉在前方数百丈外,一处平平无奇的冰壁之上。
在他的神识感知中,那里,有一道伤口。
一道烙印在天地间的、极其隐晦、却又霸道到极致的剑意伤口!
这股剑意,孤高,决绝,更带着一种……燃尽所有生命后,归于死寂的惨烈!
与雪狼盟修士那种阴冷死气,截然不同!
“在此等候,戒备。”
陆沉将岩罡轻轻放下,随手布下一个简易的隐匿法阵,身形一闪,已如鬼魅般出现在那处冰壁前。
靠近的瞬间,一股无形的锋锐扑面而来,让他体表的护体灵光都泛起一阵涟漪。
冰壁上,赫然是几道深不见底的剑痕!
切口光滑如镜,仿佛不是劈开,而是空间本身被折叠撕裂。
剑痕的边缘,残留着丝丝缕缕凝而不散的锐金之气,在陆沉的神识感知中,发出刺耳的嗡鸣。
更让他瞳孔收缩的是,剑痕周围的万年玄冰,呈现出一种死灰之色,像是得了某种不治的瘟疫,所有生机都被这一剑彻底斩灭、根除!
“好恐怖的剑……”陆沉喃喃自语,他能感觉到,自己的金丹都在微微震颤,那是对更高层次力量的本能敬畏。
出剑之人,对剑道的领悟已臻化境。
但这剑意中那股英雄末路般的悲凉与决绝,又是如此清晰。
这绝非雪狼盟那群修炼死气的修士所能拥有。
他的目光下移,在冰壁底部的积雪中,神识扫到了几点早已冻成暗红色冰珠的血迹。
他伸手捻起一粒,指尖法力微探。
一股阴寒、腐朽的气息渗透而来,与幽冥宗的功法气息,竟有七八分相似!
不,这不是剑修的血!
陆沉立刻扩大搜索范围,在不远处,又发现了一小片被剑气绞得粉碎的青色布料。
布料的材质,非雪原所有。
一个清晰的场景在他脑海中构建起来——
不久之前,一位来自雪原之外的强大剑修,在此地遭遇了幽冥宗的高手。
一场短暂而激烈的死斗爆发。
剑修斩伤了对手,但自身也受了重创,甚至可能……已经濒临陨落。
陆沉顺着残存的微弱气息追溯,所有线索都指向一个方向。
那名剑修,从南方而来,在此遭遇伏击,且战且退,最终逃向了……西北?
那是雪原更深处,更荒凉,也是幽冥宗活动最可能猖獗的死亡之地。
“厉寒大哥,有什么发现吗?”阿雅的传音在耳边响起。
陆沉回到她身边,撤去禁制,脸色凝重地开口:
“一个外来的顶尖剑修,和幽冥宗的人在这里交手了。他伤得很重,往西北方向去了。”
阿雅大吃一惊:“外人?那我们……”
陆沉看着她,又看了一眼昏迷的岩罡,最终缓缓摇头。
“局势不明,不宜卷入。”
他的声音很沉。
“我们的首要目标,是活下去,离开这里。”
他并非畏惧,而是清醒。肩上是两条人命,他不能拿他们的未来去赌一个未知的可能。
更何况,那剑修是敌是友,尚且难说。
但这件事,却在他心中敲响了警钟。
幽冥宗的触手,已经引来了外界强者的干预。这片雪原的水,比他想象的还要深,还要浑。
他挥袖抹去此地所有的痕迹,不再停留,带着两人继续踏上南下的路途。
只是心中,那份警惕被提到了最高。
身后的那几道剑痕,在风雪中渐渐被掩盖,如同一个无声的警告,又像一个等待揭晓的谜题,深刻地烙印在了陆沉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