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水街,季家摊位。
日头渐渐升高,接近巳时,人流不再那么集中。操作台上八个瓦盆里的卤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最后一份卤肉卷被一个赶路的行商买走。
“卖…卖完了?”何氏看着空空如也的瓦盆,还有些不敢置信。那沉甸甸的小木箱里,已经装了大半箱的铜钱,碰撞声悦耳动听。
“嗯,卖完了!”季知棠抹了把额头的细汗,脸上是疲惫却明亮的笑容。她估算了一下,早上准备的约莫一百二十个饼皮,全部售罄!这开张第一天的火爆,远超预期!
“收摊!采购去!”季知棠果断下令。时间就是金钱,必须立刻补充明日所需的食材。
三人手脚麻利地收拾好操作台和家什,锁好铺门,直奔集市。季知棠目标明确:猪肉、鸡肉、豆制品、新鲜蔬菜、面粉、调料…她如同一个精明的将军,在喧闹的市场里快速穿梭,与熟悉的摊贩,如胡家肉铺、卖豆干的王婶打招呼,砍价,订货,约定后续送货时间和地点,直接送到碧水街铺子后院。有了早上的成功和胡家的关系,采购异常顺利。
路过鱼摊时,摊主汪老伯正对着水盆里几条活蹦乱跳的鲫鱼发愁,眼看快中午了还没卖完。季知棠见那鲫鱼个头不小,鳞片光亮,甚是鲜活,便停下脚步。
“汪伯,这鲫鱼怎么卖?”
“哎哟,季小娘子!这大的十五文一条,小的十文。快收摊了,你要的话,大的算你十二文!”汪老伯连忙道。
季知棠看了看:“这条最大的,十文,行不行?我回去给弟妹炖汤。”
汪老伯略一犹豫,想到早市结束也没什么人了,再等下去鱼也不新鲜了,便爽快点头:“成!小娘子爽快,就十文!给你挑条最精神的!”
拎着用草绳串好的鲫鱼,季知棠又补充了些时令蔬菜。东西太多,三人便雇了辆回村的牛车。
牛车吱呀呀驶进季家村,刚到村口,就碰上了同村最爱嚼舌根的李阿婆。她正挎着篮子,看到季知棠她们从牛车上下来,手里拎着鱼、肉,背篓里鼓鼓囊囊装着米面,眼睛顿时瞪得像铜铃,酸溜溜的腔调立刻飘了过来:
“哟!这不是棠姐儿吗?这又是鱼又是肉的,日子过得可真滋润啊!啧啧,听说还欠着乡亲们不少银子呢?这就开始大鱼大肉了?也不怕人背后戳脊梁骨?”
何氏的脸瞬间白了,嘴唇哆嗦着,想辩解又不知如何开口。季知蘅也气鼓鼓地瞪着李阿婆。
季知棠将何氏往身后一拉,脸上却绽开一个温和得体的笑容,声音清晰响亮,正好让旁边几个路过的村民也听清:
“李阿婆说笑了。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大伯家的五两银子,我们已经一文不少地还清了。欠条都当场撕了。剩下的债,我们季家记在心里,定会尽快还上。”
她拍了拍背篓里的米面,继续说道:“这些也都是做生意要用的本钱。我们现在起早贪黑地忙活,就是为了多挣些钱,好早日把欠乡亲们的债都还上。”
旁边几个村民听了,纷纷点头:
“是啊,棠姐儿说得在理!”
“人家靠本事挣钱,吃好点怎么了?”
“李阿婆,你家去年借了王木匠的工钱,不也拖了大半年才还?也没见你家天天啃窝头啊?”
李阿婆被噎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尤其是被揭了短,更是恼羞成怒,却又无法反驳,只能恨恨地剜了季知棠一眼,挎着篮子,嘴里嘟嘟囔囔地快步走开了。
季知棠对着帮忙说话的村民感激地笑了笑,扶着还有些后怕的何氏,带着气呼呼的季知蘅,挺直腰板,在众人或赞许或好奇的目光中,朝着自家小院走去。
季知棠沉静地放下背篓,拿出那条还在翕动鱼鳃的鲫鱼。
“先把鱼养到水缸里,别死了。蘅姐儿,帮母亲把买的东西归置一下。我们得赶紧准备明天的东西。”
“哎!好!”何氏连忙应道。季知蘅也雀跃着帮忙。
季知棠则第一时间去看那桶宝贝的卤汤。经过一夜浸泡和今日大半天的保温,深褐色的汤汁更加浓稠醇厚,表面凝结着一层薄薄的油膜,散发着深沉诱人的复合香气。她小心地撇去表面的浮油和杂质,舀起一勺尝了尝咸淡,满意地点点头。
“这卤汤,可是咱们的宝贝,越卤越香。”季知棠对凑过来的何氏解释道,“只要保存得当,每日煮沸杀菌,就能一直用下去,省香料,味道还更好。”
“那可太好了!”何氏松了口气,能省一点是一点。
但问题也随之而来。“阿姐,”季知蘅看着墙角堆着的、昨天处理好的笋块,“笋快没了!我和娘今天挖的,都用得差不多了。”
季知棠也看到了。春笋是卤肉卷里脆嫩口感和独特山野风味的关键,不可或缺。“看来得收购了。”她沉吟道,“我们自己挖,时间和精力都不够。母亲,您知道村里谁家挖笋多,或者愿意挖笋卖的?”
何氏想了想:“隔壁汪大婶家…周虎兄弟腿脚不便后,她时常上山挖些野菜山货补贴家用,笋也挖得勤快。”
汪大婶?上次鸡蛋就是在汪大婶那买的,个大新鲜,又是邻居。
“就找汪大婶!”季知棠拍板。她手脚麻利地将早上特意留出的那份拌鸡架用干净荷叶包好,“蘅姐儿,跟我去趟汪大婶家。”
刚推开汪大婶家虚掩的院门,就看见汪大婶正坐在小凳上择菜。见到季知棠姐妹,她脸上立刻露出惊喜的笑容:“棠姐儿!蘅姐儿!快进来坐!”她连忙起身,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正好,今儿刚摘的荠菜,嫩得很!还有这小油菜,都拿点回去!”说着就要去拿篮子装菜。
“婶子,不用忙!”季知棠连忙拦住她,将手中的荷叶包递过去,“这是我做的拌鸡架,一点零嘴,给您和周叔、小跃尝尝。”
“哎哟!这怎么好意思!”汪大婶推辞着,但那荷叶包里透出的奇异香气却让她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婶子别客气。”季知棠笑着,顺势说明了来意,“是这样,我和娘在镇上码头那边摆了个小摊,卖点吃食。里面要用到不少春笋,我们自己挖不过来,想问问婶子,能不能每日帮我们挖些新鲜的春笋?我们按一文钱一斤收。您看行不行?”
“挖笋?”汪大婶愣了一下,随即摆手,“嗨!山上的东西,不值钱!你们要用,我明日就去挖,要多少有多少!白送你们!谈什么钱!”她语气真诚。
季知棠正色道:“婶子,这可不行。我们是做生意,要的量不小,而且日日都要。您挖笋也是费力气花时间的活儿。一文钱一斤,是正经买卖,您要是不收钱,我们这心里过意不去,笋也不敢要了。”
汪大婶看着季知棠认真的表情,又想起她家如今的境况,心中明白这孩子是变着法子想帮衬自家。她眼圈微红,拉着季知棠的手,声音有些哽咽:“好孩子…婶子知道你的心意…成!这买卖,婶子接了!保证给你挖最新鲜、最嫩的笋!”
“那太好了!”季知棠松了口气,约定好每日需要的大致斤两,又和汪大婶说了会儿话,拿上她非要塞过来的大把荠菜和小油菜,这才带着季知蘅告辞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