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十四年秋,苏州河的风裹着南洋来的湿热气,黏糊糊地贴在人皮肤上。客运码头的栈桥上,船工们赤着膊,黝黑的脊梁上渗着汗珠,正把一个个鼓囊囊的麻布口袋往货栈里搬——袋子里的东西沉得很,每挪一步,袋底就蹭着青石板发出“沙沙”响,裂开的缝里飘出一股甜得发腻的香气,混着河水的腥气、码头的煤烟味,在空气里织成一张黏稠的网。
黄榴莲站在货栈二楼的露台上,指间捏着半块金黄的榴莲果肉,甜汁顺着指缝往下滴,在青石板上晕出深色的印子。他望着楼下忙碌的船工,嘴角勾着笑——那麻包里装的,是他半个月前从南洋私运回来的榴莲,青褐色的壳上还沾着海泥,尖刺扎得麻布都破了洞。自春夏收拾了王虎、周猛那帮人,苏州河的码头生意就稳了,他眼瞅着上海的洋行老板、有钱太太们都爱这“热带奇果”,便托陈老鬼的码头帮走黄浦江私运,三个月工夫,就占了半个上海的榴莲市场,连法租界的洋餐厅都来他这订贷。
“帮主,您尝尝这新到的‘金枕头’,比上次的还甜!”快斧扛着板斧跑上露台,脸上沾着一块榴莲果肉,活像个花猫。他手里捧着个裂开的榴莲,金黄的果肉泛着油光,“刚卸完第三船,船工说这批次是南洋那边挑剩下的次果,可我尝着比之前的好太多了——您要是满意,下次让陈帮主多订点!”
黄榴莲接过快斧递来的果肉,塞进嘴里。甜腻的滋味在舌尖炸开,带着点奶香,比他吃过的任何水果都醇厚。他点点头,把果核吐在手里:“陈老鬼办事靠谱,这私运的路子没走岔。不过……你没觉得今天码头的气氛有点怪?”
快斧愣了愣,探头往楼下看:“怪?没啊,船工们卸贷挺利索的,就是刚才有几个穿短打的汉子在栈门口转悠,盯着咱的榴莲包看,眼神不太对。”
他话音刚落,楼下突然传来“哐当”一声脆响——像是麻包被砸在地上的声音,紧接着就是船工的惨叫。黄榴莲猛地直起身,扒着露台栏杆往下看:只见五个穿黑色短打的汉子正围着一个船工踢打,为首的汉子左脸一道刀疤从眉骨划到下颌,刀疤里还嵌着点褐色的结痂,手里拎着把磨得发亮的水果刀,正往一个麻包上劈!
“他娘的!敢动老子的货!”黄榴莲把手里的果核往地上一扔,抄起腰间的开山斧就往楼下冲。快斧也急了,扛着板斧紧随其后,板斧的木柄撞在楼梯扶手上,发出“咚咚”的响。
楼下货栈门口,那刀疤汉子已经劈破了三个麻包。青褐色的榴莲壳碎了一地,金黄的果肉混着乳白色的汁液流得满街都是,黏糊糊地沾在青石板上,被踩得一塌糊涂。被打的船工蜷在地上,捂着腰喊疼,嘴角淌着血,腰间的粗布腰带都被踢断了。
“住手!”黄榴莲大喝一声,开山斧往地上一剁,斧刃陷进青石板半寸深,“哪来的杂碎,敢在老子的码头砸货?”
刀疤汉子转过身,上下打量着黄榴莲,眼神里满是不屑。他用水果刀挑了挑地上的榴莲果肉,刀尖上挂着丝甜汁:“你就是黄榴莲?听说你最近靠着这‘臭果子’发了财?”
“我当是谁,原来是陆家浜水果大刀摸摸会的刀疤陆。”黄榴莲冷笑一声,他早听过这号人物——垄断了陆家浜的水果生意,连洋行的香蕉都敢抢,还专收摊贩的高额保护费,不给钱就砸摊子。“我卖我的榴莲,跟你摸摸会有什么关系?你凭什么砸我的货?”
“凭什么?”刀疤陆把水果刀往肩上一扛,身后的四个汉子立刻围了上来,手里的水果刀在阳光下闪着冷光,“上海的水果生意,从来都是我们摸摸会说了算!香蕉、苹果、橘子,哪个不是经我们的手?你个做码头的,也敢来抢食?”
他往前凑了两步,刀疤在阳光下显得格外狰狞:“给你两条路选:要么,以后你这榴莲生意,每船给我交三成‘保护费’;要么,今天我就把你这货栈的榴莲全劈了,再让你的船永远进不了黄浦江!”
“三成保护费?你怎么不去抢?”快斧忍不住插嘴,板斧在手里转了个圈,“上次王虎要一成,被我们劈了短刀;你要三成,是觉得我们刀斧组的斧头不够快?”
刀疤陆瞥了眼快斧的板斧,眼里闪过一丝忌惮,却还是硬撑着:“小子,别跟老子逞能!你知道摸摸会在陆家浜有多少弟兄吗?一百多号人,个个手里有刀!你要是不答应,明天我就带弟兄们来拆了你的货栈,让你在上海没立足之地!”
“哦?是吗?”一个沉稳的声音从巷口传来。众人转头看去,只见陈老鬼拄着枣木拐杖,带着十几个码头帮弟兄走了过来——弟兄们手里都拎着缠了铁条的扁担,腰里别着短刀,脸上带着怒气。“刀疤陆,你上个月扣了我码头帮运的洋行香蕉,要了我五十块大洋才放行,这笔账我还没跟你算,你倒敢来惹黄帮主?”
刀疤陆看到陈老鬼,脸色变了变。他知道码头帮的厉害——上次他扣了香蕉,陈老鬼的弟兄差点把他的货仓拆了,最后还是他乖乖交了二十块大洋才了事。可他仗着摸摸会人多,还是没服软:“陈老鬼,这是我跟黄榴莲的事,跟你没关系!你别多管闲事!”
“黄帮主是我的盟友,他的事就是我的事!”陈老鬼拐杖往地上一敲,“你要是识相,就赶紧把砸坏的榴莲赔了,再给黄帮主道歉;要是不识相,我码头帮的扁担可不长眼!”
就在这时,又有两队人从街两头赶来。东边是李锐带着小刀会的弟兄,二十多个人手里都握着柳叶刀,刀鞘上的红绳在风里飘;西边是马涛带着中刀会的弟兄,十五个人扛着长矛,矛尖闪着寒光。原来刚才快斧去报信时,顺便让人给陈老鬼、李锐、马涛送了信,三人一听说刀疤陆找事,立刻带着人赶了过来。
刀疤陆看着围上来的人,脸色彻底白了。他带来的五个弟兄也慌了,手里的水果刀都在抖,往后退了两步。
“刀疤陆,你不是很狂吗?”李锐拔出柳叶刀,刀光映着地上的榴莲汁,“上个月你手下的人抢我烟馆的水果供应,还划了我伙计的胳膊,这账今天也该清了!”
马涛也往前一步,长矛往地上一戳:“我中刀会有个弟兄的亲戚,在陆家浜卖水果,你每天收他五块大洋保护费,不交就砸他的摊子。今天你要是不给个说法,我们就把你绑去巡捕房,让赵老三治你的罪!”
刀疤陆看着周围的人,喉咙动了动,却还是硬撑着:“你们……你们别以为人多我就怕了!我摸摸会有一百多号人,你们要是敢动我,我让弟兄们把你们的货栈、烟馆全烧了!”
“哦?一百多号人?”黄榴莲冷笑一声,往前走了两步,开山斧的斧刃对着刀疤陆的胸口,“我倒要看看,是你的人快,还是我的斧头快。现在,给我把地上的榴莲收拾干净,再赔我五十块大洋的损失,不然——”
他的话还没说完,刀疤陆突然往后一退,从怀里掏出个哨子,使劲吹了起来——“嘀嘀嘀”的哨声尖锐刺耳,在码头上回荡。
“不好!他在叫人!”陈老鬼大喊,“大家小心!”
果然,没过多久,从陆家浜的方向跑来一群人——约莫三十多个汉子,手里都拎着水果刀,还有几个人扛着木棍,嘴里喊着“救舵主”,往这边冲。
“兄弟们,跟他们拼了!”刀疤陆见救兵来了,又嚣张起来,挥着水果刀就往黄榴莲冲去,“把他们全砍了,抢了他们的榴莲!”
黄榴莲早有准备,开山斧往身前一横,挡住了刀疤陆的水果刀。“当”的一声脆响,水果刀被斧刃崩出个缺口,刀疤陆只觉得虎口发麻,手里的刀差点飞出去。他吓了一跳,赶紧往后退,却被快斧拦住。
快斧的板斧对着刀疤陆的肩膀劈去,刀疤陆赶紧用胳膊挡——“咔嚓”一声,他的袖子被劈破,胳膊上划了道深口子,血瞬间流了出来,染红了他的短打。“啊!”刀疤陆惨叫一声,往后倒去,被身后的弟兄扶住。
“帮主,我来收拾他们!”铁山也赶了过来,他刚从地牢方向回来,手里的板斧还沾着点刑具的锈迹。他看到刀疤陆的人在打船工,立刻红了眼,板斧对着一个摸摸会的汉子劈去。那汉子想躲,却慢了一步,板斧劈在他的背上,汉子惨叫一声,倒在地上,嘴里吐着血,手里的水果刀也掉了。
另一边,陈老鬼的码头帮弟兄也跟摸摸会的人打了起来。码头帮的弟兄都用缠了铁条的扁担,对着摸摸会的人劈、砸、扫。一个摸摸会的汉子举着水果刀往陈老鬼冲去,陈老鬼侧身躲开,拐杖对着汉子的膝盖砸去——“咔嚓”一声,汉子跪倒在地,抱着膝盖哀嚎,水果刀掉在地上。陈老鬼的弟兄趁机上前,用扁担把汉子的胳膊捆住,押到一边。
李锐的小刀会弟兄则用柳叶刀对付摸摸会的人。柳叶刀轻便锋利,适合近身搏斗。李锐看到一个摸摸会的汉子举着木棍往他的弟兄身上砸,立刻冲过去,柳叶刀对着汉子的手腕划去——汉子惨叫一声,木棍掉在地上,手腕上的血喷了出来。李锐趁机一脚踹在汉子的肚子上,汉子倒在地上,被其他弟兄按住。
马涛的中刀会弟兄则用长矛对付远处的摸摸会成员。长矛射程远,能有效阻止敌人靠近。一个摸摸会的汉子想绕到马涛身后偷袭,马涛的弟兄立刻用长矛对着汉子的胸口刺去——汉子没躲开,长矛刺进了他的肩膀,血顺着矛杆流下来,汉子惨叫着倒在地上。
打斗声、惨叫声、兵器碰撞声在码头上回荡。地上的榴莲汁被踩得满地都是,混着血迹,黏糊糊的。摸摸会的人虽然人多,但大多是些地痞流氓,没经过正规训练,根本不是黄榴莲等人的对手。没过多久,摸摸会的人就倒下了十几个,剩下的人也慌了,想跑,却被黄榴莲的人拦住。
刀疤陆看着手下一个个被打倒,心里彻底慌了。他想趁机溜走,却被黄榴莲拦住。黄榴莲的开山斧对着刀疤陆的脖子,斧刃上的寒光让刀疤陆浑身发抖。
“刀疤陆,你不是很狂吗?怎么想跑了?”黄榴莲冷笑一声,“刚才你不是说要把我的货栈全劈了,让我的船永远进不了黄浦江吗?现在怎么不说话了?”
刀疤陆“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脸上满是恐惧和不甘:“黄帮主,我错了!我不该砸你的货,不该要你的保护费!求你饶了我吧!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饶了你?”黄榴莲蹲下身,拍了拍刀疤陆的脸,“你砸了我的榴莲,伤了我的船工,这笔账怎么算?还有,你扣陈帮主的香蕉,抢李舵主的水果供应,收马舵主亲戚的保护费,这些账又怎么算?”
刀疤陆赶紧磕头:“我赔!我全都赔!我赔您五十块大洋的榴莲损失,赔陈帮主五十块大洋的香蕉损失,赔李舵主的伙计医药费,还把收马舵主亲戚的保护费全退回去!求您饶了我吧!”
黄榴莲看了眼陈老鬼、李锐、马涛,三人都点了点头。黄榴莲站起身,把开山斧收起来:“好,我就饶你这一次。但你记住,以后陆家浜的水果生意,不准再搞垄断,不准再收高额保护费。要是让我知道你再敢找事,我就把你扔进苏州河喂鱼!”
刀疤陆赶紧点头:“不敢!不敢!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黄榴莲对着手下说:“把他的人都放了,让他们滚回陆家浜。告诉他们,要是再敢来码头找事,就别怪我们不客气!”
手下们把摸摸会的人都放了。刀疤陆带着手下,灰溜溜地往陆家浜走,临走时还回头看了眼黄榴莲,眼神里满是忌惮。
看着刀疤陆等人走远,陈老鬼笑着拍了拍黄榴莲的肩膀:“黄帮主,还是你厉害!这刀疤陆在陆家浜横了十年,今天终于栽在你手里了!”
李锐也笑道:“是啊!以后陆家浜的水果生意,我们也能分一杯羹了!黄帮主,你这榴莲生意要是扩大,可得算我们一份!”
马涛也点头:“我中刀会的弟兄也能帮你运货、守货栈,只要有口饭吃就行!”
黄榴莲笑着说:“好!以后我们就联手做水果生意!陈帮主负责私运,李舵主负责开拓洋行市场,马舵主负责守货栈,我们五五分账!”
众人都高兴地答应了。快斧也凑过来说:“帮主,那我刀斧组呢?我们也能帮您运货、打架!”
黄榴莲笑着拍了拍快斧的肩膀:“你刀斧组负责保护榴莲船,谁敢拦我们的船,就用你的板斧劈了他们!”
快斧高兴地跳了起来:“好嘞!保证完成任务!”
当天下午,黄榴莲让人把地上的榴莲壳和果肉清理干净,又给受伤的船工发了医药费。陈老鬼、李锐、马涛则留在货栈,商量着怎么扩大榴莲生意。李锐说他认识法租界的洋行老板,可以让洋行帮忙推销榴莲;陈老鬼说他可以联系南洋的货商,多订些榴莲;马涛说他可以在陆家浜找个货仓,用来存放榴莲。
夕阳西下时,苏州河的水面泛着金色的光。黄榴莲站在货栈的露台上,看着远处的船帆,心里充满了信心。他知道,自己的商业版图又扩大了——从苏州河的码头,到黄浦江的私运,再到陆家浜的水果市场,以后,上海的江湖里,不仅有榴莲分帮的刀光,还有榴莲的甜香。而这,只是一个开始。
几天后,陆家浜的水果街挂起了“榴莲联营”的牌子。黄榴莲的榴莲摆在最显眼的位置,摊贩们吆喝着“南洋榴莲,便宜两成”,引得路人纷纷抢购。陈老鬼的码头帮忙着运货,李锐的小刀会忙着维持秩序,马涛的中刀会忙着巡逻,刀疤陆则被黄榴莲派去管理摊贩,再也不敢搞垄断、收高额保护费了。
黄榴莲站在水果街的尽头,看着热闹的人群,手里捏着个榴莲瓣。甜腻的香气飘在风里,他知道,自己的榴莲生意一定会越做越大,成为上海水果市场的龙头老大。而那些曾经欺负过他、跟他作对的人,最终都会被他踩在脚下,成为他成功路上的垫脚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