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那条堆满了尸体与谜团的楼梯口，两人终于踏入了c层甲板的深处。
这里是“阿刻戎号”的核心区域之一。
与上层甲板那种腐烂、破败、到处长满菌毯的景象截然不同，c层的环境竟然出奇地“整洁”。
厚重的水密门将海水和淤泥阻挡在外，虽然依然有渗漏，但并没有完全淹没。
走廊两侧的墙壁上，甚至还保留着当年那惨白的烤漆，只是在手电筒的照射下，泛着一种死人皮肤般的青灰色。
“前面就是医疗区。”
贺云屹看着hUd上的地图，声音低沉。
“按照这艘船的级别，它的医疗设施规格很高，甚至可以说……高得有些离谱。”
这不仅仅是一个医务室，从占据的面积来看，这几乎是一个小型的综合医院。
“咔嚓——”
贺云屹操控着外骨骼装甲的机械臂，强行扭断了早已锈死的门锁。
伴随着一阵气泡和沉闷的摩擦声，两扇对开的金属大门被缓缓推开。
“欢迎来到……疯子的实验室。”
萧荆率先迈步走了进去，探照灯的光束在黑暗中扫过。
映入眼帘的景象，让两人都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这确实是一个实验室，而且保存得相对完好。
一排排巨大的玻璃罐体矗立在房间的两侧，虽然大部分已经破裂，玻璃渣散落一地，但依然能看出它们曾经是用来浸泡某种大型标本的容器。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化学药剂味道，混合着福尔马林和陈腐的血腥气，即使隔着过滤系统，依然让人感到阵阵恶心。
房间的中央，摆放着四张冰冷的手术台。
但奇怪的是，这些手术台上并没有用来固定病人的温和束缚带。
取而代之的，是粗大的、带有铁扣的皮带，以及用来锁住手脚的重型镣铐！
“他们在这里治疗病人？”贺云屹看着那些镣铐，眉头紧锁，“这看起来更像是在审讯犯人。”
“不。”
萧荆走到一张手术台前，伸出手指，轻轻拂过台面上那一道道触目惊心的抓痕。
那是有人在极度痛苦中，用指甲硬生生在钢板上抠出来的痕迹。
“他们在‘制造’东西。”
她转过身，看向角落里的一排铁柜。
“这不是医院，这是工厂。”
“找找看，有没有什么记录。”贺云屹说道，“‘阿尔戈斯’的人还没来得及搜查这里，也许能找到当年这艘船沉没的真正原因。”
两人开始分头搜索。
这里的文件大部分都已经泡烂成了纸浆，但在最里面的那间主任医师办公室里，萧荆发现了一个嵌入墙壁的保险箱。
保险箱的门虚掩着，似乎是在极其匆忙的情况下被人打开过，却没来得及关上。
在保险箱的最底层，压着一个用油纸层层包裹的包裹。
“找到了。”
萧荆将包裹拿了出来，放在桌子上。
油纸的防水性能极好，虽然外层已经长满了绿苔，但里面的东西却奇迹般地保存了下来。
那是一个黑色封皮的笔记本。
封面上印着纳粹的鹰徽，以及一行烫金的德文——【project poseidon - tagebuch】（海神计划-日志）。
“翻译系统启动。”
贺云屹凑了过来，头盔上的扫描仪发出一道红光，扫过那些褪色的字迹。
随着一行行中文在两人的视网膜显示屏上跳出，一段被尘封了半个世纪的、疯狂而罪恶的历史，终于在深海的黑暗中，露出了它狰狞的獠牙。
【1944年10月12日，晴。】
“元首的命令下来了。我们将在‘阿刻戎号’上进行最后的实验。海因里希博士带来了那种神奇的‘源液’。他说这是从极地冰层下提取的远古病毒。它能让人不知疲倦，不知疼痛，甚至……在水下呼吸。”
【1944年11月5日，阴。】
“第一批志愿者注射了血清。效果惊人！他们的肌肉密度在24小时内增加了三倍！皮肤开始角质化，长出了类似鱼鳞的结构。他们在水下憋气的时间超过了两个小时！这是奇迹！我们将创造出一支无敌的深海幽灵军团！盟军的舰队将会在睡梦中被撕碎！”
【1944年11月20日，暴雨。】
“情况有些不对劲。实验体07号开始表现出极度的狂躁。他咬断了护士的手指，并且试图吞食……生肉。博士说这是正常的排异反应，加大了镇静剂的剂量。但我听到了他在深夜里的嘶吼，那不像是人类的声音。”
看到这里，贺云屹的手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拳头。
“他们根本不是在运送武器，他们是在把活人变成武器！”
“继续看。”萧荆的声音冷静得可怕，仿佛在看一份尸检报告，“这只是开始。”
【1944年12月1日，大浪。】
“失控了！全都失控了！所有的实验体都发生了二度变异！他们的眼睛退化了，指甲变成了骨刺，四肢长出了蹼……他们不再认识我们，他们只剩下杀戮和进食的本能！我们不得不把他们锁在底舱的冷冻库里，但这艘船的隔音效果并不好，我每晚都能听到利爪抓挠钢板的声音……”
【1944年12月10日。】
“我们要把这艘船开往预定海域进行沉没处理。这是上面的命令。这些怪物不能见光，更不能回到陆地。我们……都是陪葬品。”
日记翻到了最后一页。
这一页的字迹变得潦草而狂乱，纸张上甚至沾染着早已变成黑褐色的血迹。
笔尖划破了纸张，透露出写字人在那一刻极致的恐惧与绝望。
【最后时刻。】
“它们逃出来了！那个通风管道……该死！谁打开了通风管道！它们在天花板上爬行！它们在吃人！卫兵的枪对它们没用！它们不怕子弹！”
“海因里希博士疯了，他居然想去拥抱他的‘杰作’，结果被撕成了碎片……”
“门外全是惨叫声。我也要死了。我手里拿着注了毒药的针管，但我不敢扎下去。”
“上帝啊，原谅我们……”
“我们没有创造奇迹……”
“……我们，创造了魔鬼。”
日志到此戛然而止。
只有一道长长的墨迹，拖到了纸张的边缘，仿佛是写字的人在最后一刻被什么东西猛地拖走时留下的痕迹。
“呼……”
贺云屹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只觉得胸口像是堵了一块大石头。
真相大白。
五十年前的“阿刻戎号”失踪，根本不是什么盟军的击沉，也不是触礁事故。
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由人类的贪婪和疯狂引发的——生化危机！
这艘船，不仅是一个运送病毒的载体。
它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失控的、充满了食人怪物的活体实验室！
而他们刚才在上面遇到的那些“水鬼”，正是当年那些被注射了病毒、在深海中变异、繁衍、互相吞噬了整整五十年的……
“船员”。
“所谓的‘不死军团’，就是一群没有脑子的丧尸鱼。”
萧荆合上笔记本，眼中满是嘲讽。
“人类总是妄图掌控自己无法理解的力量，最后的结果，往往是变成食物。”
“那个写日记的人说，‘它们在天花板上爬行’。”
贺云屹突然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个细节，他的目光猛地投向了头顶那片漆黑的、布满了各种管道和线路的天花板。
“刚才那些‘水鬼’，虽然凶猛，但行动方式很笨重，更像是两栖动物，并不具备在天花板上无声爬行的能力。”
“而且……”
他想起了在楼梯口发现的那三具“阿尔戈斯”佣兵的尸体。
那平滑的切口，那瞬间毙命的速度，那如幽灵般的潜伏能力……
“杀死那些佣兵的，不是‘水鬼’。”
萧荆缓缓握紧了手中的“暗夜”，身体微微下蹲，进入了绝对的警戒状态。
“日记里提到的‘二度变异’，可能不止一种形态。”
“‘水鬼’是失败品，是炮灰。”
“而在这艘船的深处，在这个实验室里，或许还诞生了某种……更加完美、也更加恐怖的……”
“猎手。”
就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
“滴答。”
一滴粘稠的、冰冷的液体，毫无征兆地从天花板的黑暗中滴落。
正好落在了那本刚刚合上的、沾满血迹的日记本上。
那不是水。
那是一滴……透明的、散发着幽蓝微光的……口水。
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瞬间笼罩了整个医疗舱。
萧荆猛地抬头，那双经过强化的眼睛，死死地锁定了头顶上方，那个通风管道的格栅。
那里，原本应该是漆黑一片的。
但此刻，在那黑暗的深处。
两点极其微弱的、如同鬼火般的幽光，正悄无声息地亮起。
正居高临下地、贪婪地、注视着他们。
“它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