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宇宙被编辑”这个猜想之外，另一个像鱼刺一样卡在启明喉咙里的，是关于——《侵蚀目录》。
那个光听名字，就知道与这个侵蚀现象密不可分的东西。
启明闭上眼，陈千语那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却又无比笃定的话语，再次在他耳边回响：
“你可以把它当成一本无形的书，或者一个庞大的数据库。上面记载了所有顺着裂缝流进现实的‘故事原型’。”
“神话传说、童话故事、都市怪谈……甚至时下流行的动漫、电影，只要是汇聚了足够多群体潜意识的虚构概念，都在其中。”
“而我之所以说，对于 L5 来说，知晓福柏托耳就应该像知晓常识一样，是因为我们的异能，本质上也来自《侵蚀目录》。”
“当你在异能的道路上走得足够远，你的灵魂就会逐渐接入那个根目录。那些知识不是你去学习来的，而是像本能一样，随着力量的增长而自动在脑海中解锁的。”
可是……
启明猛地睁开眼，盯着黑暗中的天花板，眉头紧锁。
哪怕不断回忆着这些话，他心中的困惑不仅没有减少，反而像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大。
什么目录？什么本能？
他从来没有感受到过。
唯一与之沾边的，大概就是他在前两次侵蚀结束之后，在回归现实之前，进入的那个离奇的数据世界，以及在其中看到的无数大大小小代表着侵蚀的空洞。
“难道因为我是个穿越者，没有本地户口，所以无法接入这个世界的局域网？”
“还是说……我的异能，跟他们有着本质上的不同？”
启明坐起身，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一枚冰凉的银色打火机。
如果剥离掉一切表象，回归本质。
现在的他早已对此心知肚明——只有那个名字中二到爆的「万法归尘」，才是真正属于他自己的、唯一的异能……或者说，能力。
其余的，无论是空间穿梭，还是操控情绪。
实际上，都是借来的。
借用的对象，分别是小雪，和手中的这枚打火机。
这个事实，启明其实很早就意识到了。
他只是搞不清楚小雪她们的本质到底是什么。
直到今晚，当他亲眼目睹那条名为福柏托耳的梦神被剥离掉所有意识和杂质，最终也化作了同样的一团光球；
直到陈千语告诉他，异能的本质是来自《侵蚀目录》，是那些顺着裂缝流进现实的“故事原型”。
这两块拼图，才终于在他的脑海里严丝合缝地扣在了一起。
“也就是说，小雪和这打火机，本质上也是从《侵蚀目录》上走下来的……神性？”
启明喃喃自语。
小雪的身份并不难猜——他还清晰的记得小雪第一次变成人的时候，身上穿着的那件红色兜帽。
狼与红帽。
这简直就是把《小红帽》这个童话故事直接拍在了他的脸上。
“那么……你呢？”
启明低下头，目光落在手中那枚冰凉的银色打火机上。
既然是故事，那就一定有迹可循。
启明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了一些零碎的片段。
那是他当初吸收掉那些情绪毛球的时候，除了赵坤的记忆碎片以外，看到的别的画面。
那些画面里，总是充斥着寒冷、饥饿，以及……一种绝望的温暖。
“噌——”
启明猛地从沙发上坐了起来，那种直觉越来越强烈。
他顾不上穿鞋，赤着脚快步走到电脑桌前，手指飞快地在键盘上敲击起来。
屏幕的荧光映照在他专注的脸上。
很快，无数条搜索结果跳了出来。启明的目光快速扫过，最终定格在其中一篇文章上。
他点开页面，鼠标滚轮下滑。
【她划亮了第一根火柴。】
【微弱的火光在寒风中摇曳，在那转瞬即逝的光晕里，她并没有看到温暖的火炉。她看到了一根巨大的十字刑架，看到那个穿着破烂衣衫的自己被绑在上面，脚下是堆积如山的干柴。熊熊烈火正在吞噬她的双脚，而周围的人群——那些平日里对她冷眼旁观的镇民，此刻正在火光中狂欢呼号，指着她高喊“女巫”。】
【她划亮了第二根火柴。】
【这一次，火光照亮了前方。她没有看到挂满礼物的圣诞树。她看到的是一片无边无际的冰原，暴风雪呼啸而过。在厚厚的积雪之下，埋葬着无数冻僵的尸体。那些尸体都保持着蜷缩的姿势，手里紧紧攥着一把烧尽的火柴梗，脸上带着诡异而僵硬的微笑。】
【而她惊恐地发现，那些尸体，全都是她自己。】
【火柴熄灭了。】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下时，人们在墙角发现了一具小小的尸体。她手里握着一把烧过的火柴梗，嘴角带着微笑，仿佛在这个寒冷的世界上，只有这片刻的幻觉，才是她唯一的救赎。】
“啪。”
启明合上了电脑。
房间重新归于黑暗，只有窗外的星光依旧冷清。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当初看到那些碎片时会觉得眼熟了。
刚穿越到这个世界的那段时间，为了了解这个世界的背景，他曾在网上大量查阅过各种神话传说和民间故事，这篇故事，他早就读到过了。
“原来是这样……”
启明拿起放在桌上的银色打火机，拇指轻轻摩挲着那冰冷的金属外壳。
卖火柴的小女孩。
一个用生命燃烧幻觉，在绝望中寻求温暖，最终死于寒冷冬夜的故事。
半晌，启明坐在电脑椅上，身体微微前倾，若有所思地摊开了手掌。
“嗡——”
随着他心念一动，那枚代表着福柏托耳的神性光球，缓缓从他的掌心浮现而出。
它静静地悬浮在半空，散发着一种介于乳白与淡金之间的柔和光芒。
它就只是一团光。
纯粹、温暖，却也空洞。
似乎除了能简单粗暴地将周围人的意识拉入浅层梦境，就跟个照明术没什么区别了。
启明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眼神在小雪沉睡的方向、打火机以及这枚光球之间来回巡视。
虽然从本质上来说，它们都是源自《侵蚀目录》的高位格存在，都是某种概念的具现化。
但小雪和打火机，显然已经完成了某种“定型”。
它们有了具体的形态，有了独特的能力逻辑，而手中的这枚梦神光球，更像是一块刚刚出厂、还没被写入系统的白板芯片。
不，准确来说，是一块被自己重新格式化掉的芯片。
因为在此之前，它还是那条大金毛，有着自己的独立意识。
启明的嘴角无意识的勾动了一下，他隐约明白神谷悠介他们当时在做的是什么了。
他的眼神逐渐变冷，嘴里缓缓吐出了两个字：
“培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