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祠外,月色惨白如霜,照得人影轮廓锋利如刀削。
三十六名玄牝会残党被禁军押跪在地,铁链缠臂,颈上皆套着刻有“逆”字的青铜枷。
他们大多低垂着头,可仍有一股死而不僵的戾气,在夜风中隐隐浮动。
我立于新立的“罪魂碑”旁,黑袍猎猎,血迹未干的指尖轻轻抚过碑面。
这碑通体由墨玉雕成,漆黑如渊,表面浮着七道裂纹,蜿蜒似血痕——那是鲁老五用七位绣娘的指骨研粉混入玉石所铸。
每一寸纹路都浸透冤屈,每一分寒光都藏着控诉。
碑未成时,他曾对我说:“小姐,这石不承名,只承痛。”
而今,它要替死者开口。
白袍生被两名禁军按住双肩,却仍昂首冷笑,衣袂翻飞间竟还带着几分书生风骨。
“沈清棠!”他声音撕裂夜空,“你以邪术立碑惑众,妄图污蔑忠良之名!我等‘清君侧’义士,岂是你一介女子可用鬼蜮伎俩定罪?”
话音未落,他脚下青砖忽泛幽光,一圈圈涟漪般的符文自地底浮现——正是小引悄悄埋下的“回音瓮”阵眼。
我眸光微闪,【察言观色】悄然开启。
视野之中,他的生命波动剧烈起伏:瞳孔骤缩,喉结滚动,心跳加速至每息十七次——他在怕。
怕得几乎窒息。
可他依旧挺直脊背,嘴上大义凛然,仿佛真把自己当成了救世之人。
可笑。
真正的义士,不会躲在幕后煽动民变;不会借“为民除害”之名,行屠戮清洗之实;更不会将无辜绣娘活活熬死在织机前,只为炼制那顶献给苏晚晚的“凤凰冠”。
我缓步上前,靴底踏碎一片落叶,发出清脆裂响。
指尖再度划过碑面,凉意刺骨。
我闭目凝神,体内“宅斗谋士”系统轰然运转,【骨语】天赋全力催动——
刹那间,大地微颤。
七具白骨自碑下泥土中缓缓升起半寸,森森白骨映着冷月,每一具手中仍紧紧攥着一段未织完的红绸,丝线断裂处染着暗褐色的血渍。
碑面七道裂纹开始渗出淡红雾气,如同伤口汩汩流血。
紧接着,一声声凄厉哀鸣从四面八方涌来,层层叠叠,仿佛来自地底深渊:
“我织了三天三夜……她说赏我一碗肉汤,却是断肠散……”
“我儿子饿死在街头,她拿我的命去换一顶凤冠!”
“我不是妖女……我是被你们吃掉的人啊……”
声音此起彼伏,真假难辨,却又真实得令人毛骨悚然。
残党中有三人当场崩溃,双手抱头跪倒在地,嘶喊不止:“别说了!别说了!我们也是被骗的!”
可白袍生仍死撑到底,怒喝一声:“幻术!全是幻术!这是心网操控,是妖女蛊惑人心的手段!”
他猛地向前一步,正踩上碑前第一阶。
就在足尖触地的那一瞬——
七具白骨齐齐转头!
空洞的眼窝同时对准他的脸,腐朽的下颌一张一合,七声同出,如钟鸣贯脑:
“你还我命——”
那一声呐喊,不只是声音,更像是直接撞进灵魂深处的审判。
白袍生浑身剧颤,面色由青转紫,一口鲜血猛然喷出,溅落在碑前青砖上,绽开一朵猩红之花。
他踉跄后退两步,膝盖发软,若非禁军扶住,早已瘫倒。
我冷冷注视着他,【逻辑推理】早已锁定他右袖内侧藏匿的一角残页——玄牝会密令,上面赫然有他亲笔签署的指令:“清剿妖女,宁错杀不放纵,凡涉沈氏者,格杀勿论。”
证据确凿。
可我不急着揭穿。
因为今晚,不是审判一个人,而是击碎一个谎言体系。
这些人口中的“正义”,不过是披着道德外衣的暴行。
他们打着“清君侧”的旗号,实则早已沦为苏晚晚野心的刀刃。
而如今,刀断了,主谋死了,剩下的残渣还想以“忠义”二字洗白?
做梦。
我缓缓抬手,掌心轻贴碑面。
冰冷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至心脏,仿佛有无数双眼睛透过石缝看向我。
“你们说我是妖女?”我声音不高,却清晰传入每一个人耳中,“可真正以人命为柴、点燃神坛的,是你们口中那位‘圣女’。而你们——”我目光扫过跪地的残党,“不过是帮凶罢了。”
风忽然止了。
连禁军的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就在这死寂之中,碑面裂纹突然剧烈震颤,红雾翻涌,一道模糊虚影竟在石中浮现——那是个女子的轮廓,披发覆面,唇角溢血,眼中满是不甘与怨恨。
她没说话。
可所有人都听见了那句压在心底多年的控诉——
“你们说我被妖女蛊惑……”
声音戛然而止。
可余音却像钉子般扎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我收回手,眸光冷冽如霜。
这只是开始。
真正的清算,才刚刚拉开序幕。
小引瘦小的身影攀上罪魂碑顶端时,连风都屏住了呼吸。
他赤着脚,十指紧扣墨玉碑面,掌心浮现出一道古老的符印——那是千丝阵眼童子独有的“引念契”。
月光落在他眉心,竟凝成一滴银露,顺着鼻梁滑下,在唇角化作一抹淡红。
他开始吟诵,声音稚嫩却带着某种穿透时空的韵律,像是从地脉深处涌出的回响:
“骨不言,石开口;
血未冷,冤当报;
三步入魂局——启!”
刹那间,整座宗祠的地基发出沉闷震颤,仿佛有巨兽在地下翻身。
哭碑石中的虚影剧烈晃动,那披发覆面的女子猛然抬头,原本低泣的嗓音陡然拔高,撕裂夜空:
“你们说我被妖女蛊惑?可那晚我亲眼看见你递刀给林修远!”
声音如利刃破喉,直刺人心。
我瞳孔微缩——这正是守尸人遗孀临终前托梦之言!
她死前紧攥我的手腕,断断续续说出:“……有人调包尸体……沈小姐不是自杀……是白袍生……亲手塞玉佩……”
而此刻,这句话竟借哭碑石之口,在万众面前炸开!
紧接着,碑面七道裂纹喷涌出浓稠红雾,幻化成一幅流动的画面:深夜,暴雨倾盆,原主冰冷的尸体静静躺在停尸房内。
一道黑影悄然潜入——正是白袍生!
他颤抖着手,将一枚染血的青鸾玉佩塞进原主袖中,又迅速换走真正的遗书。
画面定格在他转身离去的一瞬,脸上没有悲悯,只有狂热与算计。
围观的官员们倒吸冷气,窃语如潮水般蔓延开来。
“原来……是我们被人利用了。”一位年迈御史喃喃出声,脸色惨白。
白袍生双目圆睁,额角青筋暴起:“假的!全是幻象!这是心术操控!我不认——”
他话未说完,我已抬手。
千丝金线自袖中无声游出,细若蛛丝,却泛着寒芒,瞬间缠绕宗祠四根主梁,织成一张无形天网。
这是【话术反击】升至高级后解锁的“影织”陷阱——以言语为引,以情绪为饵,布下心理牢笼。
一旦踏入第二道门槛,过往罪行将在镜中重现,无法抵赖。
可就在这时——
铛!铛!铛!
九声钟鸣自皇宫方向传来,沉重如雷,每一下都震得地面微颤。
紧接着,一道赤金流光划破夜幕,似陨星坠落,直击城南废寺方向!
我的心猛地一揪。
那地方……是苏晚晚藏匿玉玺残角的秘窟!
系统立即低语响起:
【心战统帅·倒计时:91%——心器共鸣触发】
眼前虚空骤然扭曲,一座巍峨王座缓缓浮现,通体由光影铸成,雕着凤凰盘云纹。
它悬浮于罪魂碑之上,虚影之中,一个身披凰袍的女子端坐其上——轮廓分明是我。
风卷起我的黑袍,猎猎作响,仿佛与那虚影遥相呼应。
白袍生瘫跪在地,仰头望着那空中王座,嘴唇哆嗦,眼中第一次浮现出真正的恐惧:“这不是天意……这是……新的神明?”
没有人回答他。
晨雾未散,宗祠内烛火摇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