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案几上的玉简,后颈的冷汗顺着脊椎往下淌。
春桃在隔壁的轻咳像根细针,猛地扎破了紧绷的神经——她醒了?
春桃!我掀开锦被的动作太急,绣着缠枝莲的缎面擦过脚踝,凉得人一哆嗦。
赤足踩在青砖上,我几乎是撞开了隔间的门。
春桃歪在妆台前的软凳上,素白中衣下摆沾着昨夜吐的药渍,发辫散了半条垂在胸前。
她抬眼看见我,眼尾还凝着泪,声音轻得像飘在风里:姑娘...我梦见荷花池的水漫到床头了...
我喉头发紧,伸手探她的额角——烧得烫手。去请太医院的刘院正!我转身对守在廊下的绿枝吼,又蹲下来把春桃抱回床上,先煎参须汤吊着气,快!
春桃的手指突然攥住我衣袖,指甲几乎要掐进布料里:姑娘...那夜在荷花池,我明明看见表小姐推您...她烧得迷糊,眼尾泛红,我想拉您,可王氏夫人的人按住我...他们说要把我沉塘...
我心口一揪。
原主被淹死那晚,春桃是唯一目击者,难怪王氏要下狠手灭口。别怕,我覆住她手背,掌心的温度透过她冰凉的皮肤渗进去,等你好了,我带你去城外庄子,种你最爱的栀子花。
姑娘...春桃的眼皮又开始打架,呼吸渐渐平稳。
我替她掖好被角,转身时正撞上玄影。
他玄色劲装沾着晨露,腰间玉佩随着动作轻响:姑娘,靖王命属下来送东西。
他摊开掌心,一方青布上躺着卷得整齐的帛书。
展开时,《归棠吟》的曲谱在晨光里泛着冷光,玄影指尖点在重叠的波纹处:这处音波能穿透心智,若在钟楼用十二面云锣共振...半个京城都会陷进幻觉。
我捏紧帛书,指节发白。
林修远那枚刻着的玉简在脑海里闪了闪——他被困在心渊时还想着拉全城垫背,当真是把扭曲的执念熬成了毒。所以他不止想困我,我冷笑,是要让所有人替他的殉葬。
玄影垂眸:靖王昨夜已率暗卫封锁城西道观,林修远当场被捕。
属下去看过,他眼神空洞,只念叨棠归...棠归...
我将帛书递给绿枝:收进密室,派三个暗卫守着。转身取了披风搭在臂弯,备车,我去大牢。
大牢的霉味裹着湿气扑来。
林修远蜷在草堆里,月白锦袍沾着泥污,手腕上的抓痕一道叠一道,像被野兽啃过的树皮。
听见脚步声,他缓缓抬头,眼尾还沾着草屑,却突然笑了:你来了...我就知道你会来。
我站在牢门前,铁栏在他脸上投下阴影。你母亲早年被继室所害,我开口,声音像浸了冰,你跪在雪地里求她看你一眼,家仆拿脚踹你后背,窗子里继母正抱着弟弟喂糖糕。
他的笑僵在嘴角。
系统金纹在识海翻涌,【察言观色·通幽】自动展开——五岁的小修远缩在破庙角落,耳朵里灌着侍郎家的疯种;十岁的他追着我掉的绣帕被恶犬咬了小腿;十四岁跪在佛堂,对着我的生辰牌位说幼棠,我会让你永远记得我。
你从未想过爱我,我往前一步,铁栏硌得手腕生疼,你只是想让全世界承认——你曾存在。
他突然哭了,眼泪砸在草堆上,混着泥污洇开:哪怕...用恨记住我,也比被遗忘好。
我摸出袖中的影织银针。
这是母亲留下的,针身刻着棠花纹,扎进人灵台能镇住癫狂。我会让你活着,银针在他额前轻点,他浑身一震,活着看我如何堂堂正正地活。
他的哭嚎撞在牢墙上:我只想...被看见...哪怕一眼...
我转身往外走,靴底碾过潮湿的青石板。
身后的哭嚎渐渐模糊,心却像被攥紧的棠花——疼,但更让我清楚,有些伤口必须剜掉,才能长出新的枝桠。
回府时,夕阳把朱漆大门染成蜜色。
我在佛堂点燃三柱香,将《棠雪图》残帕供在母亲牌位前。
残帕上的血珠在香雾里泛着暖光,像母亲当年绣的并蒂棠。
姑娘,绿枝捧着个木匣进来,那枚玉简,要怎么处理?
我接过木匣,指尖触到匣盖的刻痕——是林修远的字迹,歪歪扭扭的。烧了。我将玉简扔进铜炉,火焰腾起时,黑血纹路作响,像极了他消散前的尖叫。
识海突然震荡。
九道金纹从虚空中涌来,交织成冠冕模样,系统提示音在脑海炸响:【顶级谋士·心战统帅,觉醒倒计时:三日】。
我闭眼,眼前浮现出相府的脉络——王氏在佛堂数佛珠,沈清瑶在绣楼撕我的画像,苏晚晚在花园折我种的棠花。
他们的命运丝线像蛛网,每一根都缠在我指尖。
顾昭珩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在想什么?
我转身,他立在廊下,月光落了半肩。在想怎么收场。我抬手,腕间玉簪突然泛起微光——心渊第七次共鸣,丝线延伸至皇宫深处,皇后寝殿的黑影若隐若现。
他走过来,大氅的寒气裹着松木香:需要我做什么?
做第一幕的观众。我将手放进他掌心,这次,不只是清理门户。
他握紧我的手,指腹的薄茧摩挲着我手背:我陪你改写整个棋局。
夜风卷起檐角铜铃,叮铃作响。
绿枝突然从廊下跑来,脸色发白:姑娘!
春桃的脉搏...又停了!
我猛地松开顾昭珩的手,往内院狂奔。
刘院正的药箱丢在地上,他跪在床前,额角全是汗:沈姑娘,老臣...老臣实在...
春桃的脸白得像纸,我握住她的手——凉的,凉得没有温度。
用我的血。我抽出金簪扎破指尖,血珠滴进参汤里,喂她喝。
刘院正颤抖着接过药碗。
春桃的喉结动了动,参汤顺着嘴角溢出来。
我盯着她的胸口——没有起伏,没有起伏...
一声极轻的心跳,像春冰初融。
刘院正瘫坐在地:活了...活了...
我扶着床头,冷汗又浸透了中衣。
春桃的手指动了动,轻轻勾住我的小指。
窗外,残月西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