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伊拉和春杏早早来到向阳大队那几户有顾虑的人家门前。她没有直接去找带头反对的人,而是先和春杏一起,挨家挨户拜访,耐心倾听他们的担忧。
“大叔,您担心气味,这是人之常情。咱们这个池子,跟以前的露天粪坑完全不一样。它是严格密封的,就像个大泡菜坛子,发酵的气体都通过管道引出来烧掉了,只要管理跟上,平时是闻不到异味的。”
“大娘,您怕小孩乱跑出事,这个我们考虑到了。池子建好後,上面会盖结实的混凝土活动盖,还会加锁,周围我们打算扎一圈篱笆,种上点驱蚊草或者扁豆,既安全又好看。”
“各位乡亲,咱们算笔账。集中供气比各家各户建小池子,省地方、省材料,管理也方便。建成后,这几户都能用上气,省下的砍柴工夫,能多干多少活?省下的买煤钱,能割多少肉?这沼液沼渣肥田的效果,大家也都听说过……”
伊拉不厌其烦地解释着,语气诚恳,道理实在。她不仅讲技术,更算经济账、生活账。她还邀请他们有空去红星队实地看看,“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看看红星队的池子是不是真的没味,看看用上沼气的社员家是不是真的方便。
同时,她也对规划做了微调,将池子位置稍微挪远了几米,并承诺在池子与住户之间种植一排生长快速的树木作为隔离带。这些务实的举措,逐渐打消了大部分人的疑虑。那个带头的汉子见大家态度松动,自己孤立,也只好悻悻地不再反对。
这场小小的风波让伊拉深刻认识到,技术推广不仅仅是图纸和施工,更是与人打交道、争取理解和支持的细致工作。她也更加欣赏春杏的机灵和责任心,鼓励她以后要多独立面对和解决这类问题。
就在伊拉处理向阳大队群众工作的同时,前进大队传来了好消息。在陈老栓的指导下,王大伯家利用旧红薯窖改造的沼气池,历时大半个月,终于完成了池体修整、密封处理和管道安装,达到了投料标准!
投料那天,伊拉特意从红星队赶了过去。王大伯一家和前进大队的干部、不少好奇的社员都围在改造一新的池子边。陈老栓亲自指挥投料、接种,每一步都严格按照规程。
封闭池口后,便是等待。王大伯每天都要去看好几回压力计。前进大队的队长老刘也时不时过来瞅一眼,心里既期待又忐忑。
七八天后的一个傍晚,王大伯激动地跑到队部,拉着老刘就往家跑:“队长!压力上来了!压力上来了!”
老刘和闻讯赶来的伊拉、郑卫国等人赶到王大伯家。伊拉检查了压力计,确认达到点火要求后,亲自将灶具连接好。
“王大伯,您来点这第一把火?”伊拉将火柴递给王大伯。
王大伯的手有些颤抖,他划燃火柴,凑向灶具喷口。
“噗——”一声轻响,一团稳定、清澈的蓝色火苗欢快地跳跃起来!
“着了!真着了!”围观的人群发出一阵欢呼。王大伯看着那蓝色的火焰,眼眶有些湿润,喃喃道:“这旧窖子……真能生气啊……”
老刘队长看着这簇火苗,长久以来的疑虑和谨慎终于化为了信服和激动。他紧紧握住伊拉的手:“伊拉指导,谢谢!谢谢你们!这下我心里有底了!我们前进大队,一定跟上!”
前进大队第一个示范池的成功点火,如同一颗火种,瞬间点燃了整个大队对沼气的热情。之前还在观望的社员纷纷找到队里,询问自家能不能也建一个。老刘队长趁热打铁,立刻着手规划第二批示范户。
伊拉站在人群中,看着王大伯一家围着沼气灶欣喜地烧水,看着老刘队长充满干劲儿的脸庞,心中充满了欣慰。她知道,试点工作的突破口,已经在前线大队成功打开。这簇蓝色的火苗,不仅照亮了王大伯家的厨房,也照亮了前进大队通往新能源的道路,更坚定了她将试点进行到底的信心。春耕虽忙,试点虽难,但希望,正如这春天的田野一样,生机勃勃,不可阻挡。
王大伯家那簇稳定的蓝色火苗,不仅照亮了前进大队的未来,其产生的“涟漪效应”迅速扩散开来。原本持观望态度的社员们亲眼见到了“粪土变金”的神奇,纷纷涌向大队部,要求将自家也列入建池名单。甚至邻近红星大队的一些社员也闻风而动,跑来红星队取经,或者直接找到伊拉咨询。
这股突如其来的热潮,让伊拉和试点工作组既感到欣喜,也隐隐有些担忧。欣喜的是群众积极性被充分调动,担忧的是怕大家一哄而上,只追求数量而忽视质量和后续管理。
果然,在后续的规划和材料统计中,问题开始显现。有些社员为了尽快用上沼气,选址十分随意,不顾及长远管理和安全规范;有些队为了追求“覆盖率”,在材料准备不充分、技术人员培训不到位的情况下就仓促规划了大批建池任务;甚至个别大队干部开始提出不切实际的高指标。
“伊拉指导,你看我们队,计划今年底实现八成农户用上沼气,这进度能不能再加快点?”一次协调会上,某个大队干部兴奋地提议。
伊拉闻言,眉头微蹙。她放下手中的资料,语气平和却坚定:“李书记,大家的积极性是好事。但沼气池不是搭积木,建起来容易,管好用好难。如果只追求数量,忽略了选址的科学性、施工的质量和管理的跟进,建好的池子很可能变成‘晒太阳’的摆设,甚至因为管理不善出安全问题,那才是真正的劳民伤财,挫伤大家的积极性。”
她拿出前进大队王大伯家池子的详细运行记录和数据:“大家看,王大伯家的池子之所以成功,前期细致的勘察、因地制宜的改造方案、严格的施工密封、规范的投料管理,缺一不可。我们必须坚持‘质量第一,稳步推进’的原则。建议各队重新核实规划和材料,优先保障已规划池子的质量,同时加快技术骨干的培养。宁可慢一点,也要好一点,让每一个建成的池子都成为能长期受益的‘活’池子。”
王卫东和张书记也旗帜鲜明地支持伊拉的观点,强调试点工作决不能搞成“大跃进”式的运动。经过反复沟通和说服,那股盲目追求速度的势头被及时遏制,试点工作重新回到了重质量、重管理、重实效的稳健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