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长木灵——后来他们得知他被称为“守林长老”青痕——的回应,带着一种深植于血脉与土地的无助。他那如同古树年轮般深邃的眼眸中,期盼与怀疑交织,如同风中残烛,明灭不定。
“外来的旅者,”青痕的意念如同林间絮语,带着独特的韵律,“青霖的悲伤,源于血脉的枯竭。维系万物的‘源生之泉’正在失去活力,生命的织理变得脆弱……我们倾尽所有,却只能延缓,无法阻止。你们……若真有良方,青霖界……愿以友谊相待。”
他没有直接询问陆沉渊等人的来历,也没有追究他们如何抵达这片与世隔绝的星域,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唯一的希望上——解决这场危及整个文明存续的灾难。
陆沉渊没有立刻做出承诺。他需要更深入的了解。“长老,我们需要知道‘源生之泉’发生了什么,以及这种‘枯竭’的具体表现。”
青痕点了点头,木杖轻点地面。一股柔和的绿光以他为中心扩散开来,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霎时间,陆沉渊等人的感知仿佛被拔高,与整个青霖界的生命网络产生了短暂的连接。
他们“看”到了——并非通过眼睛,而是通过规则的共鸣。
那是一个无比宏大而精密的生命能量循环系统。如同行星的血管与神经网络,无数闪烁着翠绿光芒的规则脉络贯穿大地、深入星核、连接着每一株植物、每一个木灵。能量的源头,位于星球核心深处,那是一片由纯粹生命规则凝聚而成的、被称为“源生之泉”的光之湖。磅礴的生命力从这里涌出,沿着规则脉络流淌,滋养万物。
然而此刻,这幅生机勃勃的图景却布满了触目惊心的“裂痕”与“暗斑”。
许多规则脉络变得黯淡、纤细,仿佛随时会断裂。能量的流动不再顺畅,在一些区域甚至出现了滞涩和倒流。而最令人心悸的,是“源生之泉”本身。那片光之湖的边缘区域,光芒正在不断变得稀薄、黯淡,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不断“蒸发”或“吸走”!湖水的中心虽然依旧明亮,但也给人一种后劲不足的虚弱感。
“就像……一个漏水的水池……”织命者小声说道,祂的感知最为敏锐,能清晰地“看”到那些生命能量流失的细微轨迹,“有‘洞’……在很多地方……生命的力量……在不停地……流走……”
“能确定流失的方向或者原因吗?”陆沉渊追问青痕。
青痕苍老的脸上露出深深的疲惫与困惑:“我们倾尽全力探查,只能模糊地感知到,流失的能量……似乎汇入了某种……更加庞大、更加冰冷的规则体系……它不属于青霖,它在……吞噬我们。”
更加庞大冰冷的规则体系?吞噬?
陆沉渊心中一动,与“教授”和织命者交换了一个眼神。这听起来,与“织网者”或者“吞噬之影”的手法有些相似!难道青霖界的灾难,并非自然演变,而是外敌的暗中侵蚀?
“长老,这种流失,是否与一些……外来的、带有恶意或冰冷气息的规则造物有关?”陆沉渊试探着问道。
青痕沉思片刻,摇了摇头:“未曾明确感知到具体的‘造物’。更像是一种……无形的‘引力’,一种存在于规则层面的‘汲取’。它无处不在,又无迹可寻。”
情况比预想的更复杂。敌人隐藏在规则的阴影里,进行着悄无声息的掠夺。
“我们或许无法立刻修复‘源生之泉’,”陆沉渊坦诚相告,“但我们可以尝试……加固那些‘漏洞’,延缓生命的流失,为你们争取更多的时间。”
他的目光落在织命者身上。要修补一个星球级别的生命规则网络,即便只是局部,也绝非易事。这需要极其精微的操控和对生命规则本质的深刻理解。
织命者感受到了父亲的目光,也感受到了周围木灵们那无声的期盼。祂深吸一口气,向前一步,对青痕说道:“我……可以试试。”
青痕看着这个散发着奇异规则波动、似人非人的光质孩童,眼中闪过一丝惊异,但更多的是一种在绝境中抓住任何可能性的决绝。他缓缓躬身,做了一个古老的、表示最高敬意与托付的礼节:“青霖的存续,拜托了。”
在青痕和几位村落资深木灵的引导下,众人来到了村落附近一处生命能量流失尤其严重的区域。这里是一片原本应该繁花似锦的林间谷地,但此刻,大部分花朵已经凋零,草地枯黄,连空气中弥漫的生命气息都稀薄了许多。几条原本应该清澈欢快的小溪,如今水流细小,带着一丝浑浊。
织命者悬浮在谷地中央,闭上了眼睛。祂需要找到这个区域生命规则网络最薄弱的“节点”。
祂周身的金白色规则丝线再次浮现,但这一次,丝线中融入了更多属于“生命”与“生长”的柔和绿意。这是祂在感知青霖界规则后,自发进行的调整。丝线如同无数纤细的触须,缓缓探入地面,探入周围的植物,探入流淌的溪水,与这片区域的规则网络紧密连接。
瞬间,海量的信息涌入织命者的意识——植物的痛苦呻吟,土壤的干渴,水流的无力……以及,那无处不在的、将生命力强行抽离的“吸力”!
祂“看”到了!在规则层面,这个区域的网络如同破损的渔网,出现了许多细密的“孔洞”。生命力正通过这些孔洞,源源不断地流失,汇入远方那片冰冷庞大的规则阴影。
修补!必须修补这些孔洞!
织命者集中全部精神,调动起自身“织命”的权柄。祂的规则丝线不再仅仅是感知,而是化作了最精密的“针”与“线”。丝线缠绕上那些规则的“孔洞”边缘,开始进行极其复杂的“编织”与“缝合”。
这不是简单的能量堵塞,而是要在规则层面,重新“定义”这些区域的“存在”属性,赋予其更强的“凝聚力”和“封闭性”,抵抗外部的“汲取”。
这个过程比在机械星球净化污染更加艰难。生命规则远比机械规则更加灵动和复杂,稍有不慎,不仅无法修补,反而可能对原有的网络造成二次伤害。织命者的小脸上渗出了细密的、由纯粹能量构成的“汗珠”,光质身躯微微颤抖,显然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陆沉渊在一旁紧张地守护着,随时准备出手支援。青痕和木灵们则屏息凝神,他们能隐约感觉到,周围那令人窒息的流失感,似乎……减弱了一丝!
有效!
织命者咬紧牙关,加快了“编织”的速度。金白色与翠绿交织的规则丝线如同灵巧的织女之手,在一个个规则的“孔洞”上,织就了一片片微小的、散发着稳固生命气息的“补丁”。
随着修补的进行,谷地内的变化开始显现。枯黄的草地边缘,一丝极其微弱的绿意悄然萌发;凋零的花朵枝头,一个细小的花苞艰难地探出头来;细小的溪流,似乎也恢复了一丝清澈与活力!
虽然只是这片巨大谷地中微不足道的一小片区域,但这肉眼可见的改善,让所有木灵都激动得热泪盈眶!他们看向织命者的目光,充满了无比的感激与敬畏!
青痕长老更是激动得浑身颤抖,他向着织命者深深一拜:“生命织者……感谢您赐予青霖希望!”
然而,就在织命者即将完成对这处谷地主要漏洞的修补,精神稍有松懈的刹那——
异变陡生!
一股极其隐蔽、冰冷、充满恶意的规则探测波动,如同暗处射出的毒箭,猛地从远方袭来,精准地刺向因消耗过大而防御稍显薄弱的织命者!
这波动并非攻击祂的肉体,而是直指祂正在进行“编织”的规则核心,意图干扰甚至污染祂的“织命”过程!
“小心!”陆沉渊反应极快,混沌原色的秩序之力瞬间化作一面无形的盾牌,挡在织命者身前!
“噗!”
无声的碰撞在规则层面炸开!陆沉渊闷哼一声,那股探测波动中蕴含的冰冷与恶意极其刁钻,竟能部分穿透他的秩序防御,直冲织命者!
千钧一发之际,织命者体内,那继承自机械文明的、属于“星尘引路者”的规则烙印,突然自主亮起!一道蕴含着精密计算与稳定拓扑结构的力量扩散开来,如同最坚固的防火墙,将那残余的恶意波动强行抵消、弹开!
偷袭失败了。
但所有人都惊出了一身冷汗。
织命者也因这突如其来的干扰和后续的自主防御,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规则丝线瞬间收回,光质身躯变得极其黯淡,软软地向后倒去,被陆沉渊一把抱住。
“孩子!”
“生命织者!”
青痕和木灵们惊呼着围了上来。
织命者虚弱地睁开眼,看着陆沉渊,传递出最后一道意念:“父亲……有……‘眼睛’……在看着我们……很冷……”
说完,便陷入了深度的沉睡,需要时间恢复。
陆沉渊抱着孩子,脸色阴沉如水。他抬头,望向波动传来的方向——那正是青痕所说的,生命能量流失汇入的、冰冷规则体系所在的大致方位。
敌人不仅在进行无形的掠夺,更在暗中监视,甚至试图扼杀任何修复的尝试!
青痕长老的脸色也变得极其难看,他显然也感知到了刚才那股恶意的波动。“它们……一直都知道我们在反抗……”
短暂的喜悦被更深的危机感取代。他们治愈了一小片谷地,却也彻底暴露在了暗处敌人的视线之中。
陆沉渊轻轻将织命者交给阿杰照看,转身面对青痕,眼神锐利如刀:
“长老,看来我们面对的,不仅仅是自然的衰败。”
“是时候,让我们更深入地谈一谈了。”
“关于那些隐藏在规则阴影里的‘掠夺者’……”
“以及,青霖界……是否愿意与我们一起,为了生存……而战。”
青痕长老看着眼前这个目光坚定的外来者,又看了看他怀中沉睡的“生命织者”,以及那片刚刚恢复了一丝生机的谷地。他苍老但依旧挺直的身躯里,一股沉寂已久的力量开始苏醒。
他重重地将木杖顿在地上,眼中燃起了决然的火焰:
“青霖,从不畏惧战斗……”
“为了生存,为了脚下的土地……”
“木灵一族……愿与盟友,共抗强敌!”
(第183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