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宇星看着那只从冰层下伸出的手，没有动。风雪已经停了，天空的裂痕彻底闭合，空气里只剩下极光缓慢流动的声音。
他低头看了看怀里的林晚秋。她的脸还是苍白的，但呼吸比之前稳了许多。他用手指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腕，脉搏在皮肤下一下一下地跳着，虽然微弱，却真实存在。
他把她小心地放在地上，背靠着一块平整的冰石。他脱下外衣盖在她身上，又抬手凝出一层薄薄的冰晶，围成半圈挡在她周围。这层屏障不会隔绝气息，但能防住突然袭来的寒流。
做完这些，他才慢慢站起身，腿有些发麻。刚才那一战耗尽了力气，现在每走一步都像踩在钝刀上。他朝那只手走去，脚步不快，也没有停下。
距离还有一步时，他停了下来。
那只手静静搭在冰面上，五指张开，指尖微微陷入冰层。它看起来不像活人的手，也不像死物，更像是某种残留下来的痕迹，被什么力量推到了这里。
“你是谁？”他说。
声音不高，也没有回音。话出口后，冰面下的那只手动了一下，五指缓缓收拢，又松开，像是在尝试回应。
崔宇星没再问。他蹲下身，伸手按在冰面上，掌心贴着冰冷的表面，与那只手只隔了一层透明的冰。
温度很低，但他没抽回手。
他知道这不是敌人。如果是攻击，早就动手了。这只手只是想出来，或者，是想被看见。
远处的极光轻轻晃动，颜色由深紫转为淡青。一道细微的笑声随风传来，清晰得就像站在耳边。
“游戏……才刚刚开始。”
崔宇星瞳孔一缩。
这个声音他听过，在很久以前，在南明市地下管网最深处，周砚之第一次教他辨认古符文的时候，空气中就飘过这样一句低语。那时他还以为是幻觉。
现在它又来了。
他没有起身，也没有后退。他只是把另一只手也按在冰上，双掌贴着地面，像是要把自己的心跳传下去。
冰层下的手再次动了，这次动作更明显了些，五指一张一合，像是在模仿他的手势。
他忽然想起小冰最后的样子。
她站在祭坛边缘，身体几乎看不见了，手还插在胸口。她笑了，然后把空间残片化作一道光，送进了他的眉心。
他说过会替她看春天。
他也记得林晚秋在雷暴中撑起结界时的样子。她嘴唇发紫，指尖都在抖，却没有后退半步。
这些人还在吗？
他不知道。
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倒下。
他缓缓闭上眼，感受体内的魔力流动。星核碎片还在胸口跳动，节奏稳定，不再像之前那样狂躁。它现在的频率很轻，像是一种回应，而不是命令。
系统界面在他意识里浮现。
不再是血红警告，也不是星空图景，而是一片纯白。
中央浮着四个字：共鸣等级：人类。
没有上下文，没有说明，也没有提示音。只有这四个字静静地悬在那里，像是一句陈述，也像是一种认可。
他睁开眼，抬手摸向左耳。
那里原本撕裂的伤口还在，血已经干了。可就在他指尖触碰到的位置，金属的光泽一点点浮现。
耳钉重新长了出来。
不是原来的模样，而是变得更小，更简单。表面光滑，没有任何纹路。但他凑近一看，发现内部有东西在动。
三个模糊的笑脸轮廓，浮现在金属深处。
一个温柔安静，是林晚秋；一个带着笑意，面具下露出半张脸，是周砚之；还有一个回头眨眼，身影单薄却坚定，是小冰。
他们不在了。
但他们留下了痕迹。
崔宇星收回手，低头看着冰面。
那只手依然在下面，没有再动。但它掌心朝上，五指舒展，像是在等待什么。
他没有急着回应。
他知道现在最重要的是什么。
林晚秋还躺在那里，呼吸虽稳，却始终没有醒来。她的手指刚才还在划动符文，现在却静止了。那道结界残痕还在她身边流转，光色越来越淡。
他必须确保她安全。
他站起身，回到她身边，检查了一遍冰晶屏障的稳定性。又从怀里取出最后一块源晶碎片，压进她掌心。这是他保留的应急储备，能帮助恢复魔力循环。
做完这些，他再次走向冰层边缘。
这一次，他直接跪坐在冰面上，双手全按了上去。
“如果你听得见，”他说，“就动一下。”
冰下的手立刻蜷了蜷指。
他点头。
“你能出来吗？”
那只手抬起一点，指尖用力，冰面出现细微裂纹。但它似乎没有足够的力量完全破开。
崔宇星吸了口气，调动体内残余的魔力。他没有使用高阶法术，而是让冰系共鸣缓缓渗透进地面，软化冰层结构。
咔的一声，裂缝扩大。
那只手慢慢往上推，手臂的轮廓也开始显现。它穿的不是现代服饰，而是一件褪色的旧式外套袖子，布料已经破损。
崔宇星盯着那截袖子。
他认得这件衣服。
三年前，他在废墟里找到的第一具尸体，就是穿着这样的衣服。那人手里攥着一本烧焦的笔记，上面写着“观测日志第十七天：共鸣者出现”。
那是守界人组织的制式装备。
他喉咙有点紧。
“你是……守界人？”
冰下的手顿了一下，然后缓缓点了点头。
崔宇星呼吸一滞。
他还以为这个组织早就消失了。在兽潮爆发后，所有记录都被焚毁，成员要么死亡，要么叛逃。没想到，还有人活着，或者说，还有意识留存到现在。
“你们一直在看着？”他问。
那只手慢慢举起，指向天空，又指了指他，最后落在心脏位置。
意思是：我们看着你，也相信你。
崔宇星没说话。
他把手掌压得更紧了些，仿佛这样就能传递更多的温度。
冰层继续开裂，那只手终于完全脱离束缚，撑在了冰面上。它的主人似乎还想往上爬，但力量不够，只能维持这个姿势。
崔宇星伸出手。
两人的指尖隔着空气相对。
没有言语。
风轻轻吹过，极光在头顶流转，颜色变得柔和。远处传来一声极轻的响动，像是有人在笑，又像是风吹过空管。
崔宇星的手停在半空。
那只手没有握上来。
但它五指微微弯曲，做了一个熟悉的动作——
那是他们三人组之间的暗号。意思是：我看到了希望。
崔宇星眼角有点发热。
他慢慢收回手，坐回冰面上，背靠着屏障，面对着昏迷的林晚秋。他看了一眼左耳的新耳钉，里面三个笑脸还在，微微闪着光。
他闭上眼，靠在那里。
身体很累，脑子却清醒。
他知道这一战结束了。
但他也知道，事情还没完。
那只手还在冰面上，五指轻轻扣着地面。
崔宇星睁开眼，看向它。
“你说游戏才刚开始。”
“那就开始吧。”
他抬起手，再次按向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