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我看,其危险程度已接近寻常军演。”
“可再稳妥,终究是凌空百丈之上,一旦突发变故……”
“便再无回天之力。”
“自如此高处坠落,生还之机渺茫至极。”
“正因如此,父王万不可涉此风险!”
“您乃一国之主,安危系于社稷,岂能轻身犯险?”
“哪怕有九分把握安全,也当避开那一分凶险。”
“所谓‘宁防一万,不侥万一’,正是此理。”
“若父王真心向往飞天之感,还请耐心等候——待儿臣年满二十,足以执掌朝纲之时,再行体验不迟。”
“那时即便真有不测,儿臣亦能担起江山重任。”
“可眼下,还望父王以国事为重,暂息此念。”
听完这番话,秦王嬴政嘴角微动,心中豁然明白。
说白了,只有等太子真正成人,能独当一面,自己才能放心去赌那一丝意外。
若此刻贸然尝试,不幸遭遇不测,而太子尚未成年——纵使天资卓绝,也难以立刻统御大局。
届时国无主君,权柄旁落,朝中必生纷争。
而六国虎视眈眈,见秦国内忧外患,定会趁势发难,割地夺城。
内外交困之下,秦国多年积蓄或将毁于一旦,列祖列宗未竟之业,也将付诸东流。
更不必说那统一天下的宏愿,恐怕将遥遥无期。
王翦、蒙武、尉缭、李斯、蒙恬等人听罢,亦瞬间领悟其中深意。
诚然,朝中任何一位文臣或将领,若想尝一尝凌空翱翔的滋味,大可赌上性命去搏那微乎其微的意外。
可嬴政身为秦王,却绝不能以万乘之躯,去冒那万分之一的凶险。
于是王翦、蒙武、李斯等重臣纷纷出言劝阻:“陛下,太子所陈之言极是,还望陛下收回亲试飞天之术的念头!”
“陛下贵为天下共主,岂能轻涉险境!”
“陛下执掌社稷命脉,系万民于一身,切不可因一时兴起而置自身于危殆之中!”
“这飞天之术也不过如此,若陛下想一览山河远景,臣等愿陪您立于高台楼阁之上凭栏远望,同样可得俯瞰之趣……”
望着眼前这些忠心耿耿的老臣你一言我一语地劝说,秦王嬴政终究无奈地挥了挥手:“罢了,诸位爱卿不必再言,寡人已无意尝试那飞天之举。”
其实早在太子扶苏开口之后,他心中那点跃跃欲试便已悄然熄灭。
毕竟那份冲动不过转瞬即逝,比起整个大秦江山的安稳,实在不值一提。
真要哪日非得亲身体验一番,也必须等到太子扶苏真正成熟,足以担起君临天下的重任之后。
那样即便命运弄人,真遇上那千载难逢的灾厄,也不至于让秦国陷入动荡倾覆之局。
见嬴政终于打消念头,王翦、蒙武、李斯等人皆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宽慰之色,齐声赞道:“陛下英明决断!”
然而就在此时,嬴政忽然转头看向扶苏,语气凝重地告诫道:“你身为储君,将来也要执掌秦国,更不可拿自己的安危当儿戏,去尝试这等冒险之事,明白吗?”
扶苏轻轻叹了口气,低声应道:“是,儿臣不会去试。”
当初飞天伞初成之时,他也曾心生向往,想要亲自腾云而上,感受天地辽阔。
可惜这个念头刚一出口,便立刻被纲成君蔡泽、章邯、许子、相里季等六部尚书一致否决。
理由与方才他劝父王时所说几乎如出一辙——身份太过重要,不容有失。
甚至可以说,他刚刚用来劝谏嬴政的那一套话,正是从这群大臣口中一字一句学来的,只不过把“太子”换成了“父王”。
也正是那时,他才真正明白:
无论他将飞天之技改进到何等地步,只要仍存一丝伤亡之虞;
又或者在他尚未为大秦培养出一个堪当大任的接班人之前——
这类危险之事,朝臣们绝不会允许他沾手半分。
倘若他执意为之,那些忠直之臣恐怕当场便会跪地死谏,以血相阻。
正因如此,在完成飞天伞的研制后,他对后续探索的热情便渐渐冷却了下来。
纵然技艺再精妙,以他今日的身份,终究无法亲身领略其中滋味。
嬴政见扶苏答应得干脆,仍觉不够稳妥,随即侧身对章邯沉声道:“你们身为东宫属官,务必时刻护好太子周全!”
“凡有类似飞天之举这般凶险之事,绝不准太子参与,听清楚了吗?”
章邯躬身行礼,语气坚定:“遵命,陛下!臣等定严加看护,绝不让殿下涉足此类险事!”
嬴政这才微微点头,神色稍缓。
待父子二人皆放弃尝试,嬴政本人也彻底作罢之后,
一旁的王翦、蒙武、李斯等人眼中却不约而同闪过一丝跃动的光。
毕竟,秦王和太子身份尊崇,自然要避忌万一。
但他们这些臣子不同——飞天伞比起早前的三角翼,已然稳当许多,风险大大降低。
对他们而言,这可是难得的新奇体验,何乐而不为?
因此,哪怕只是冒些微风险,去亲身感受一次前所未有的腾空之术,也实属值得。
于是,在专程抽出七八日时间潜心练习、熟悉飞天伞的操控要领后,王翦、蒙武、李斯等一干文臣武将,终于熟练掌握了这项凌空而起的技艺。
一个个接连升空,直上数十丈乃至近一百丈的高处,俯瞰大地如画。
“哈哈哈,原来这便是翱翔云端的滋味!”
“真是做梦也想不到,有生之年,老夫竟能离地百尺,凌虚而行!”
“嘿嘿嘿,这般光景,岂不正是传说中的驾云踏雾?”
“实在令人惊叹,仅凭人力巧思,竟真能突破天地之限,飞入苍穹!”
“果然如太子所言,自高空俯视人间,万物皆似蝼蚁般渺小。”
王翦、蒙武、尉缭、王翦、蒙恬等人稳坐飞天伞下的吊椅之中,四顾张望,惊喜交加,笑声不断。
同在空中的太史令,则从怀中取出随身携带的竹简与笔墨,轻轻舔了舔笔尖,润好墨汁,手微微发颤地在册页上奋笔疾书,记录下此刻的奇遇。
“秦王政十三年,八月初一,太子扶苏殿下研创并改良飞天伞术,大功告成,特请陛下及王翦、蒙武、尉缭、李斯、蒙恬诸臣与众史官共览其技。”
“大将军王翦观其器而识其用,察觉此物可为军中利器,奏请组建‘飞天锐士’,陛下准其所请。”
“其后,陛下萌生亲试飞天之意。”
“幸得太子扶苏与群臣力谏,以国本安危为重,终使陛下放弃亲身尝试之念。”
“然众臣心向往之,遂于七日勤学苦练,至今日——八月初八。”
“臣太史令,偕同王翦、蒙武、尉缭、李斯、蒙恬诸公,皆借飞天伞之力,成功升空,共游九霄之上,谨录此事,以传千秋!”
此时此刻,太史令恨不得将眼中所见、心中所感,尽数镌刻于简牍之间。
自上古以来,或许他是第一位真正凌空而行、执笔记事的史官。
如此破天荒的壮举,若不详载于青史,留予后人知晓,
只怕他日长眠地下,魂魄亦难安息。
然而人心各异,悲喜难通。
正当王翦、蒙武、李斯等人在空中欢呼雀跃之际,
立于飞天宫顶层栏畔,静静凝望众人腾空的秦王嬴政与太子扶苏,却只觉喧嚣扰人。
更让嬴政暗自皱眉的是,他这些肱骨之臣,似乎太过清闲了。
竟然还能抽出时日来玩赏飞天之术,可见政务并不繁重。
看来,是该给他们肩头再压些重任了。
唯有如此,秦国才能加速荡平六国,早日一统天下!
正在空中随风飘荡的王翦、蒙武、李斯等人,忽然齐齐打了个冷战,仿佛冥冥中有股寒意悄然袭来。
但这感觉转瞬即逝。
几位大臣相视一笑,只道:“难怪古人说‘高处不胜寒’,果真不假。”
“越是往上,风越冷,身子都快僵了。”
“哈哈哈,你这是体弱啊,得多喝点补汤才是!”
“放屁!你才虚呢!有胆咱们比比,看谁飞得更远!”
“哼,比就比,怕你不成?看我驭伞前行!”
“哈哈哈,如此乐事,怎能少了我?我也来凑个热闹!”
“嘿嘿嘿,论起驾驭飞天伞,我可不会输给你们哪一个!”
话音未落,王翦、蒙武、尉缭、李斯便纷纷调整伞翼,运劲操控,试图飞得更快更远。
身为晚辈的蒙恬也不甘落后,驾着飞天伞急急追赶,一边挥手喊道:“父亲慢些!莫要太快!弟弟说了,安全为先,切不可莽撞啊!”
而落在最后的太史令,则依旧不疾不徐,手中竹简不停,将这群大臣争先恐后、笑语喧哗的情景,一字一句记入史册之中。
“吾太史令随众臣同游云上,其间王翦言高处凛冽刺骨,蒙武笑其畏寒如老叟,王翦遂讥之,并提议较技,看谁御风而行更远。”
“尉缭、李斯、蒙恬闻之皆兴致盎然,纷纷应和,共赴此试。”
“是时,我等腾跃百丈,乘风滑翔良久,一路飘飞二十余里,方徐徐落于平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