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这九个小九州合而为一,便构成一个大洲。
而在中原所在的这个大洲之外,尚有另外八个同等规模的大洲并存。
只不过这些大陆皆被辽阔海洋隔绝,无论人类还是动物都无法跨越。
而这九大洲共同组成的整体,才真正代表了整个世界的范围。
不过,邹衍的“大九州”理论更多是一种哲学推演和宏观构想,并未通过实际考察予以证实,也无法给出关于世界尺度的精确答案。
此刻,当太子扶苏提出疑问后,咸阳宫中的文武群臣、诸子百家的博士们也不禁顺着他的思路展开了思索与议论。
“天究竟有多高?”
“这真是凡人能够测量得出的吗?”
“人不会飞,若真能腾空而起,或许还能探知天的高度。”
一位名家出身的博士仰望着似乎无穷尽的苍穹,不禁轻轻摇头。
另一位来自纵横家的博士却兴致勃勃地接话道:
“人未必就不能飞行!”
“正如太子所问,为何鸟儿能翱翔于天际,而人却不能?”
“难道仅仅因为鸟有翅膀,而人没有吗?”
“倘若给人安上一副合适的羽翼,是否也能像飞鸟一般展翅高飞?”
“我认为太子的观点极有启发性!只要制造出与人体比例相称的翅膀,或许真能让人类冲破地面束缚,直上云霄!”
“一旦能够升空,又何愁无法丈量苍天之高呢?”
这位纵横家越说越激动,甚至已经开始盘算:待今日天幕之事告一段落,便私下着手试验一番。
毕竟,凌空飞翔,自古以来便是人类内心深处最为执着的梦想之一。
哪怕要以性命相搏,也总有人愿意在生命尽头奋力一试,只为亲历那俯瞰山河、穿行云端的壮阔景象。
就连站在前方的秦始皇嬴政,在听到这番言论之后,心中也为之一震,暗自决定事后命工匠打造一对翅膀,亲自尝试飞天之举。
因为在嬴政的认知里,神仙要么隐居仙山,要么栖身云端之上。
倘若他能安然飞至高空,说不定真有机会邂逅神灵,求得长生不老之药。
此时,一位兼通墨家与公输家学说的杂家博士似有所悟,眼中骤然闪现出光芒,转头望向墨家与公输家的两位学者,语气振奋地说:
“听说当年墨家的墨子曾耗费三年工夫,以木料制成了飞鸢,升空之后只飞了一日便坠毁了。”
“也听闻公输家的公输班曾造出一只木鹊,竟能凌空翱翔三日而不落地。”
“若人自身生不出翅膀,终究无法如飞鸟般自在腾空,那若是借力于器物——造出可载人的木鸢或木鹊,是否也能使人遨游苍穹呢?”
这番话一出口,在场众人无不侧目。
前排的秦皇嬴政微微抬眼,身后的文武重臣、诸子百家的博士们也都齐刷刷将目光投向墨家与公输家之人。
不少人脑中迅速浮现出古籍中的记载:《韩非子·外储说左上》里确有提及,墨子苦心孤诣三年,削木为鸢,终得升天,然仅一日便败损;而《墨子·鲁问》篇亦言,公输子以竹木为材,制成飞鹊,一经放飞,竟连日不落。
既然两家先祖皆能令无生命之物腾跃云霄,那么今日若由其传人出手,哪怕不能使人振翅自飞,只要能让木鸢、木鹊再度升空,再乘其势而行,岂非等同踏上了九天之上?
此刻被万众注视的相里季等墨家弟子,以及几位公输门人,心中却颇觉窘迫。
他们自然知晓这些传说的来龙去脉。
作为门下传人,岂会不知师祖辈的故事多带几分神异色彩?那所谓的木鸢、木鹊,不过是后人为彰显匠艺之精妙所添的传奇笔触罢了。
譬如墨子制鸢一事,并未见于自家典籍《墨子》,反倒出自韩非之手——一位惯于寓理于故事的法家人物。
其中虚构成分几何,不言自明。
至于《墨子》书中提到公输子作鹊三日不坠,则更像是一则对比之辞:借公输技艺高超,反衬墨子道义服人之能。
毕竟连这般巧匠都被折服,岂不更显墨者之德高望重?
可这些真相,能当众点破吗?
当然不能!
一旦说穿,墨家与公输家颜面何存?往后在百家之间还如何立足?纵使他们心里清楚,那些飞天木鸟多半是夸张附会,可眼下,它必须是真的。
即便相里季从未亲手制过飞鸢,但他根据古籍片段与机关原理,大致推演出其中奥妙——应是以轻质木材或竹篾为骨,覆以薄绢,形似猛禽,借风势滑翔升空。
虽难持久,但短时腾起并非全然妄想。
略加思忖后,他睁开双眼,神色沉稳,朗声道:
“昔年墨子确实曾制木鸢,腾空而起,然飞行不过一日,便已解体。
至于承载活人凌虚而行……此等尝试,非但墨子未曾施行,我墨家历代亦未曾触及,故不敢断言木鸢真能负人飞天。”
此言一出,站在一旁的几位公输家博士顿时瞳孔微缩,几乎脱口而出:你们疯了不成?
你们那位祖师爷到底有没有做过木鸢,我们还能不知道?如今竟敢公然宣称已有前例,万一届时拿不出东西,岂不是当场现眼?
然而相里季只是淡淡冷哼一声,偏过头去,不予理会。
这一下,反倒轮到公输家的人进退两难了。
他们自家心里最清楚——所谓“三日不落”的木鹊,也不过是书上一笔虚影,从未真正成型。
如今墨家已然把话说死,承认祖上有术,你们若反倒退缩,说公输子的绝技无法重现,那岂不是坐实了你们后继无人、徒有虚名?
面子二字,重逾千钧。
于是,原本只是随口一问的奇想,竟在众目睽睽之下,演变成两家不得不接下的挑战。
就连先祖公输班的名声,恐怕也要被这些后人给糟蹋了。
这等局面,是公输家族几位博士绝不愿看到、更无法容忍的。
所幸的是,虽然他们对那能连续飞行三日而不坠的木鹊究竟如何打造尚不明就里,但他们清楚一点——墨家之人向来言出必行,从不做毫无把握之事。
既然墨家敢断言能造出可翱翔天际的木鸢,那此事便极有可能成真。
倘若他们最终实在无法复现那飞三日不落的木鹊,也并非全无退路。
大不了稍作拖延,等墨家将木鸢制成之后,寻个由头前去观览一番。
只需亲眼瞧一瞧墨家的成品,哪怕不拆解、不细究,只要大致摸清其构思与巧思所在,回头凭借自家世代相传的工艺底蕴,未必不能仿制出相仿之物。
对于这份传承千年的匠心技艺,公输家的几位博士始终抱有十足信心。
若真是他们做不出来,而墨家也同样失败,那也不过是两家一同颜面受损罢了,倒也无须独自承担耻辱。
于是几人彼此交换了个眼神,随即开口说道:
“我公输一族虽曾制木鹊,却从未尝试以之承载活人飞行,因此不敢断言其是否真能托人升空。”
听罢墨家与公输家博士们的肯定答复,方才那位杂家博士顿时喜形于色,连声道:
“不妨事!不妨事!”
“眼下关键,只在于能否造出可凌空而行的木鸢或木鹊。”
“只要这两者皆能腾空而起,便足以证明——只要方法得当,人亦有飞天之可能。”
“只不过,眼下我们尚未参透其中诀窍罢了。
此等难题,留待日后细细钻研便是。”
在场诸子百家的博士们纷纷点头称是,深以为然。
一时间,众人情绪渐趋高涨。
起初,太子扶苏所提之问,在他们看来近乎荒诞不经,几乎不可能实现。
可如今,连“飞天”这般看似虚妄之事,经众人集思广益、反复推敲之后,竟也显露出一线可行之光。
既然飞天尚可期,那太子提出的其余难题,是否也有破解之机?
想到此处,一名阴阳家的博士忍不住起身发言:
“若人真能如飞鸟般翱翔于天,那么为何凡物抛向空中之后,终归会回落大地?”
“依我看,根源应在‘重’之一字。
万物皆有重量,故一旦离手,终因自身之重而下坠。”
“且诸位细察:越沉重之物,落势越疾;越轻巧之物,坠速越缓。”
“足见正是‘重’,决定了万物终将归于尘土!”
言毕,他自怀中取出一方素帕与一枚玉坠,当众演示。
双臂平举至肩高,随后同时松手,任其自由下落。
只见那轻软的帕子在空中悠悠飘荡,缓缓落地;而玉坠则直直坠下,迅疾触地。
目睹此景,不少博士频频颔首,认同其“重力致坠”之说。
然而,一位道家博士却轻轻摇头,出声反驳:
“此论未必妥当!”
他环顾四周,随即取来案上一方墨砚,又拿出随身佩戴的玉佩,举向众人示意:
“请看,此墨砚体积约为玉佩三、四倍,重量更是其五、六倍。”
“若自同一高度齐放,理应墨砚先落地,玉佩后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