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六一磨磨蹭蹭地收拾着书包,眼神时不时瞟向前排的成才。他似乎在做什么艰难的决定,眉头微蹙,手指无意识地抠着书包带子。终于,他像是下定了决心,深吸一口气,站起身,几步走到了成才的课桌旁。高大的身影投下一片阴影。
“成…成才…” 伍六一的声音有些干涩,带着点不自在,“我…我今天得回家了。” 他飞快地说完,目光有些躲闪,不敢看成才的眼睛。他昨晚没回家,今天再不回去,家里该着急了。
成才正埋头整理着自己的笔记,闻言抬起头,脸上没有任何意外或不满。他像是早有准备,非常自然地从桌洞里拿出两本用旧作业本纸张装订起来的厚厚册子。纸张已经泛黄卷边,但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极其工整、条理清晰的笔记和例题。
他将其中一本稍薄的册子递给伍六一,语气平静得像在交代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嗯,知道了。这个你拿着,是初一下学期数学和英语的笔记梳理,把标红的部分背下来,回去的路上背熟。” 他又拿起另一本更厚的册子,“这本是晚上你回家自习要做的题,我都分好类了,针对你薄弱的地方。不会的地方,明天早上早点来,我给你讲。”
伍六一看着手里这两本沉甸甸的“作业”,特别是那本需要“路上背熟”的笔记,只觉得眼前一黑,头又开始隐隐作痛!他本来想着今天回家,终于能暂时逃离这“魔鬼训练营”,不用再被那两个小豆丁“监督”着背这背那了!结果…回家的路上还得背书?!
“噗嗤——” 旁边一直竖着耳朵听的苏石,再也忍不住,趴在桌子上笑出了声。他抬起头,对着伍六一挤眉弄眼,一脸“我懂你”的幸灾乐祸:“哈哈!六一!你啊你!跑不了了!你以为回家就能躲清闲?成才老师可是很负责的!天涯海角都给你布置作业!” 他可是深有体会,当初自己也是这么“天真”过。
成才被苏石的笑声弄得有些莫名其妙,他疑惑地看向伍六一,清澈的大眼睛里带着一丝不解和认真:“六一,你…不想学了?” 那眼神,纯粹而直接,仿佛只是在确认一个事实。
伍六一被成才这直白的问话和那清澈见底的眼神看得心头一紧!他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急忙摆手,声音都提高了八度:“没有!没有!绝对没有!我学!我一定好好背!好好做题!” 他生怕被成才误会自己不想学了,那可就辜负了人家的一片苦心。说完,他还狠狠地瞪了旁边笑得前仰后合的苏石一眼,仿佛在说“都怪你多嘴”!
伍六一像是生怕再待下去会被布置更多任务,或者被苏石继续嘲笑,他一把将那两本笔记册子塞进书包,动作快得像在抢什么宝贝,然后抓起书包,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大步流星地冲出了教室,留下一个仓促又带着点狼狈的背影。
“哈哈哈!” 苏石看着伍六一那近乎逃跑的背影,更是笑得直拍桌子,眼泪都快出来了。
教室里只剩下成才和许三多。两人对视一眼,清澈的眼睛里都写满了同样的困惑:伍六一(六一)和苏石…这是怎么了?一个跑那么快,一个笑那么疯?
成才摇摇头,不再去想这些“大人”的复杂情绪。他敲了敲桌面,对着还在大笑的苏石,小脸上恢复了惯常的严肃:“赶紧学习吧,别笑了。把今天物理的错题本拿出来,我看看你订正了没有。”
“哎!好嘞!” 苏石立刻收住笑声,抹了抹笑出来的眼泪,麻利地掏出错题本,脸上还带着未褪的笑意,但眼神已经变得认真起来。
他算是明白了,在成才老师面前,任何试图逃避学习的行为都是徒劳的,还不如乖乖就范。许三多也早已拿出自己的书本,安静地开始预习明天的内容。夕阳的余晖里,教室再次被一种专注而宁静的学习氛围所笼罩。
夜色如墨,万籁俱寂。只有床头柜上的电子闹钟,散发着幽幽的蓝光,显示着凌晨三点。单人床上,铁路眉头紧锁,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显然陷在了一个并不安稳的梦境里。
梦里,光影晃动。那是一个光线有些昏暗的地方,像教室,又不太像。最清晰的,是讲台上那个小小的身影。一个才六七岁的小男孩,穿着洗得发白的旧衣服,小脸绷得紧紧的,神情却异常认真。他踮着脚尖,努力够着黑板的上半部分,用一小截粉笔头在上面写着什么,口中念念有词,似乎在讲解。
铁路的心脏猛地被攥紧了!那孩子的眉眼…那专注的神情…那抿着嘴唇的倔强模样…竟与他记忆中那位永远挺拔、眼神锐利如鹰的班长程材,有着惊人的五六分相似!尤其是那挺直的鼻梁和微微蹙起的眉头,简直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缩小版!
“班长…” 铁路在梦中无意识地呢喃,喉咙发紧。他已经连续好几天做这个梦了。每次入睡,他都带着一种隐秘的期待,希望能再次“见到”这个酷似班长的小男孩。哪怕只是远远地看着,看着他平安无事,看着他认真学习的模样,也能稍稍抚平心中那块巨大的、因失去班长而留下的空洞。
然而,梦境的走向总是让他心绪难平。这一次也不例外。他看到自己像个透明人一样站在教室后面,激动地朝着讲台上的小男孩挥手呼喊:“班长!班长!” 声音在梦里显得格外清晰,却又仿佛隔着厚重的玻璃,无法传递。
讲台上的小男孩似乎完全没听见,连眼角的余光都没扫过来。他的全部心神都倾注在黑板前另一个更瘦小、更稚嫩的孩子身上。
那个孩子仰着小脸,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小程材”,听得无比专注。铁路看到“小程材”弯下腰,指着黑板上的内容,声音虽然稚嫩,却条理清晰、无比耐心地给那个孩子讲解着。那份细致和专注,铁路太熟悉了!那是程材班长对待新兵、对待任务、对待他认为值得的人和事时,才会流露出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