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海翻涌,又被无形的力量强行抚平。昆古尼尔,那支象征着绝对命运、必中的神枪,此刻正如一截丑陋的锈铁,被路明非随意地握在掌中。
暗金的枪尖彻底贯穿了他的左胸,从后背透出,带出的并非鲜红的血液,而是灼目的金色血液,仿佛刺穿的是一颗正在燃烧的恒星核心。
然而,路明非的脸上不见丝毫痛苦,反而浮现出一种极度耐人寻味的、带着浓浓戏谑与不屑一顾的神情。他微微偏头,熔金色的瞳孔流转,目光落在胸前的枪身上,仿佛在审视一件不怎么合格的玩具。
这目光穿透虚空,让奥丁如坠冰窟。面具下的独眼剧烈收缩,他感觉全身的龙血仿佛被冻结,连意志都在这无声的凝视中变得凝滞、难以流动。
然后,在奥丁惊骇的注视下,路明非的右手缓缓抬起,握住了贯穿胸膛的枪杆。他的动作从容不迫,甚至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优雅。一寸,一寸地,他将昆古尼尔从自己的身体里缓缓扯出。血肉撕裂的声响被某种更宏大的力量湮灭,那巨大的创口处金光沸腾,破碎的心脏与撕裂的组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再生、愈合,仿佛时光在他身上倒流。这足以让任何生灵瞬间死亡的可怕创伤,在他眼中仿佛微不足道。
“这就是你寄托了命运的玩具?”路明非轻声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碾压一切的威严。他掂了掂手中仍在嗡鸣挣扎的长枪,随即手腕猛地一振!
“还给你!”
昆古尼尔化作一道暗金色的流星,以比来时更恐怖的速度倒射而回!其势之猛,甚至超越了时间与空间的束缚。奥丁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只听得身旁的八足天马斯莱普尼尔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哀鸣!(打奥丁,先杀马,这是惯例 ??? ? ??? )
长枪瞬间洞穿了这匹神骏生物的躯体,带着它无法抗拒的动能,如同击穿一张薄纸般,将其死死钉着,冲向远方阴沉的天际,眨眼间便消失在视野尽头,连一丝气息都未曾留下。奥丁甚至彻底失去了与昆古尼尔之间的感应,那柄与他命运交缠的神枪,仿佛从未存在过。
决绝!狠厉!以及……绝对的碾压!
机会!
尽管心神剧震,但奥丁毕竟是征战无数的君王。在路明非掷回长枪、视线微有偏转的刹那,他抓住了这电光石火间的间隙!腰间那柄铁灰色的、古朴沉重的巨剑——米斯特汀(mistilteinn) 已然出鞘!剑身挥动间带起沉雄的风压,搅动漫天流云,以开天辟地之势,朝着路明非的头顶悍然劈落!这一剑汇聚了奥丁此刻所有的力量与决意,力求一击绝杀!
但是——
迟了。
一切,都已太迟。
路明非身后,虚空骤然裂开一道巨大的、不规则的漆黑缝隙。从那片深邃的黑暗中,一双遮天蔽日的黑色膜翼猛然舒展开来!其上覆盖的鳞片每一片都闪烁着冷硬的金属光泽,散发出令人窒息的威压。天空在瞬间黯淡无光,仿佛所有的光线都被那对巨翼吞噬。
奥丁志在必得的铁色重剑,携着万钧之力劈落,却在距离路明非头顶尚有三尺之遥时,如同撞上了一堵看不见的、绝对无法逾越的叹息之墙。
“铛——!!!!!”
一声震耳欲聋的、仿佛两颗星辰对撞的巨响轰然爆开!
奥丁只觉一股无可抗拒的、远超他想象极限的恐怖巨力沿着剑身疯狂反馈回来。他握剑的双臂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爆响,虎口瞬间撕裂,金色的神血喷洒而出。那柄伴随他征战无数纪元的重剑米斯特汀,竟被这股纯粹由膜翼舒展所引发的反震之力,硬生生地磕飞脱手!
重剑旋转着化作一道灰影,消失在远方的云层之中。
奥丁本人更是如遭重击,庞大的傀儡之躯不受控制地向后踉跄倒退,每一步都踩碎虚空,荡开一圈圈涟漪。他勉强稳住身形,抬头望去。
路明非依旧悬浮在原地,甚至未曾移动分毫。可是,他已经完全看不出开始的人类模样。
黑色的鳞片如同活物般自皮肤下浮现、扣合,覆盖全身,形成一具比任何炼金甲胄都更加威严、更加狰狞的骨肉鳞甲。锋利的骨刺突出关节后背,闪烁着冰冷的寒光。那双燃烧的黄金瞳,此刻不再仅仅是熔化的黄金,而是如同两个黑洞,在璀璨的金色最深处,蕴含着吞噬一切的绝对黑暗与死寂。
奥丁的意志在这副姿态前剧烈震颤。这副模样…他太熟悉了!自太古的尘埃落定之初,直至千年前的诸神黄昏,这个身影便以绝对的暴力与权能,碾碎了无数妄图挑战其王座的逆臣,即便是血脉相连的子嗣,在其怒火下也只有湮灭。他是寰宇间最深邃的恐惧本身,是令天地法则都为之扭曲颤栗的终极怪物,万事万物唯有匍匐,祈求那几乎不存在的怜悯。
而他奥丁,作为曾最接近那至尊王座的血裔,比任何存在都更深刻地理解这份绝望。越是靠近那炙热的光源与无底的黑暗,便越能体会到其智慧如星海般无法测度,其力量磅礴到令任何反抗之心都显得可笑徒劳,其权柄更是肆意敕令着地、水、风、火,可以重塑天地万象!
那源自血脉深处、跨越了万古乃至数十万年的绝对恐惧,如同最冰冷的深渊,瞬间吞噬了奥丁的所有意志。
他曾是高高在上的神王,是编织命运的存在,但在此刻,在那双蕴含着终极黑暗与死寂的黄金瞳的注视下,他变回了那个在至尊阴影下瑟瑟发抖的孩童。
庞大的傀儡之躯在空中凝滞,先前所有的狂怒、决绝和试探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最纯粹的、刻入灵魂本能的战栗。那巨大的青铜面具微微低垂,仿佛不敢再直视前方那渺小却如同宇宙核心般的身影。
一个声音,不再是透过傀儡发出的咆哮,而是奥丁本体意志最深处、最卑微、最绝望的哀鸣,跨越了空间,直接响彻在路明非的意识之中:
“父…父亲…”那声音颤抖着,充满了无法掩饰的崩溃与哀怜,“饶…饶了我这一次…我恳求您…恳求您…”
这求饶声中,夹杂着无数岁月的压抑、对绝对力量的恐惧,以及一丝微弱到几乎不存在的、对“宽恕”的奢望。
路明非,静静地悬浮于空,燃烧着黑金色光芒的瞳孔注视着因极致恐惧而彻底僵滞的奥丁傀儡。他似乎在品味着对方那跨越时空传递而来的、充满绝望与卑微的哀鸣。
片刻后,他忽然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那笑声中带着一种近乎…慵懒的嘲讽。
“啧,孩子啊…”他的声音变得有些奇怪,不再是威严与冰冷,反而掺入了一丝难以形容的、让人更加毛骨悚然的“慈爱”?
“我知道…”他缓缓说道,仿佛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幼兽,“你是被吓破了胆子。在我的威压之下,连呼吸都不敢大声了吧?没事爸爸又不怪你。”
那庞大的傀儡微微颤抖了一下,青铜面具下的独眼难以置信地眨了眨。奥丁的意志核心深处涌起一股巨大的荒谬和困惑:‘父亲…他…怎么会用这种语气说话?!这比纯粹的愤怒更令人不安!’
路明非微不可查地叹息了一声,带着一种与眼前场景格格不入的吐槽欲:‘唉,完了,跟这家伙处了两辈子,这画风是彻底回不去了……’
然而,外部那“慈爱”的语调骤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蕴含着残酷的森然:
“不过呢,”路明非的脸上,那狰狞的、属于龙族至尊的笑容再次浮现,比之前更加令人胆寒,“你要明白一件事——”
他的身影如同鬼魅般瞬间出现在傀儡巨大的头颅前,覆盖着黑色鳞片的利爪轻轻按在了那冰冷的青铜面具上。
“弱小…”他的声音如同最终审判的钟声,敲打在奥丁彻底崩溃的意志上,“…本身就是原罪啊。”
“咔嚓!”
没有给奥丁任何反应的时间,甚至没有动用任何看似强大的力量。那利爪只是看似随意地一拧——
伴随着一声清脆刺耳的金属断裂声,奥丁傀儡那巨大的、象征着神权的头颅,竟被他硬生生地从脖颈上拧了下来!
断裂处迸射出刺目的能量乱流和金色的血液,那庞大的无头躯干在空中剧烈地抽搐了几下,随即失去了所有力量,如同沉重的废铁般,朝着下方翻涌的云海坠落而去。
路明非的手中还抓着那颗仍在滴落金色血液的青铜头颅,面具后的独眼兀自圆睁着,凝固着最后的、极致的恐惧与难以置信。
他随意地掂量了一下手中的“战利品”,熔金色的瞳孔中闪过一丝漠然,随即像是丢弃垃圾般,随手将其抛向了无尽的虚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