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在回到渡厄住处前,路过了忘忧镇......
忘忧镇的名字,像一个温柔的谎言,笼罩在雨后湿漉漉的清晨里。
青石板路反射着灰白的天光,深深浅浅的水洼映着两旁紧闭的门扉和低垂的屋檐。
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泥土腥气、草木被冲刷后的清新,还有一种挥之不去的、沉甸甸的倦怠感,仿佛整个镇子都陷在一场不愿醒来的长梦里。
苏明走在最前,一身玄衣,其上以暗金丝线绣着的繁复符文,随着他体内混沌之力的隐晦流转,如同呼吸般明灭着幽微的光芒,将他冷峻的轮廓衬得越发神秘。
他步履沉稳,踏过湿滑的石板,目光如电,扫视着寂静得诡异的街巷。
凌月碎星剑虽未出鞘,但那无形的锋锐之气,已让偶尔从窗缝后窥探的眼睛惊惶缩回。
叶启灵紧随其后,月蓝色的长裙下摆拂过路旁沾满水珠的野草,腰间系着的蓝色丝带随着步伐轻轻飘荡,灵动中带着一丝出尘的仙气。
她掌心之上寸许,金、木、土三颗灵珠无声悬浮,缓缓旋转,散发出温润而内敛的光华。
木灵珠的碧光尤盛,丝丝缕缕的探查灵力如水纹般向四周扩散。
“灵力场...异常的平静,近乎凝滞。”
她清澈的声音打破了过分的寂静,秀眉微蹙,带着一丝困惑。
“但这股无处不在的‘倦意’,非是自然,倒像是...某种沉疴淤积之气。”
子无双落在叶启灵侧后方,一袭白衣素净如雪,腰间斜挎着一支青翠竹笛,气质清冷孤高。
他并未放出灵兽,只是那双深邃的眼眸,如同寒潭映月,将街道两旁门窗紧闭的压抑、以及那隐藏在缝隙后的惊惶与麻木尽收眼底。
“人心之静,甚于死水!”
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洞悉世情的凉意。
“此地...有恙!”
姜若兰走在最后,淡粉色的长裙在微湿的晨风中轻扬,她背着一个半旧的藤编药匣,里面是她行医济世的银针与各色草药。
她没有动用灵力,只是凭借医者敏锐的嗅觉和直觉。
忽然,她小巧的鼻翼轻轻翕动了几下,脚步微顿。
“有血腥气...极淡,被雨水和泥土味盖住了大半!”
她抬起纤细的手指,指向镇子西头更深处的巷道,粉唇紧抿,神色凝重。
“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甜香,很特别,混在里面。”
无需多言,四人眼神交汇,瞬间达成了默契。
他们偏离了通往镇中客栈的主道,转向姜若兰所指的西巷。
越往深处走,那股混合着血腥的奇异甜香便愈发清晰,钻入鼻腔,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令人昏昏欲睡的安宁感,与这死寂的环境格格不入,却又诡异地融合在一起。
最终,他们停在了一座与周遭房屋并无太大区别,但此刻门户却大大敞开的院落前。
门楣上没有任何招牌,但空气中残留的、浓烈的生肉油脂气味,以及院内一角堆放的厚重砧板和磨刀石,无声地昭示着主人的身份——
屠户孙大膀的家。
门内的景象,让见惯了风浪的四人心头也猛地一沉。
堂屋中央,孙大膀那魁梧如铁塔般的身躯,像一袋被随意丢弃的谷物,瘫倒在冰冷的地面上。
他那张平日里因戾气而显得狰狞的脸孔,此刻却呈现出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安详。
双目自然地闭合,嘴角甚至微微向上勾起,松弛成一个近乎满足的微笑弧度,仿佛在睡梦中猝然离世,毫无痛苦,甚至带着一丝解脱般的惬意。
然而,这安详的面容之下,是他粗壮脖颈上那道深紫色的、狰狞扭曲的环形勒痕!
它如同一条淬了剧毒的怪蟒,死死地缠绕在皮肉之上,深陷的痕迹边缘甚至能看到细微的皮下出血点,与那张平和沉睡的脸形成了最尖锐、最惊悚的对比。
致命的暴力与极致的安宁,两种截然相反的状态,被强行糅合在了同一具尸体上。
那股奇异的、引人昏睡的甜腻香气,此刻浓郁到了顶点,丝丝缕缕,正是从他微微张开的口唇中散发出来,弥漫在整个充满血腥和屠场气味的堂屋里。
姜若兰第一个蹲下身,淡粉的裙裾铺在潮湿的地面。
她没有立刻触碰尸体,而是先仔细观察那致命的勒痕。
片刻后,她才伸出带着薄薄医用手套的指尖,极其小心地拂过那深紫色的印记边缘,感受着皮肤的僵硬和冰冷。
接着,她又轻轻拨开死者微张的嘴唇,凑近仔细嗅闻。
“窒息而死,毋庸置疑。勒痕平滑,无明显挣扎摩擦痕迹,应是瞬间致命,力道极大。”
她抬起头,秀美的脸上满是凝重与不解。
“但这神情...太古怪了。瞬间窒息应是极端痛苦,怎会如此安详,甚至...带着笑意?”
她捻起一点死者口唇边残留的、带着奇异甜香的湿痕,放在鼻下再次确认。
“就是这香气...很特别,不似任何我知晓的脂粉、熏香或草药味道。”
叶启灵上前一步,掌心的木灵珠飘然而出,悬浮在孙大膀尸体的头颈上方。
碧绿温润的光芒如流水般倾泻而下,将脖颈区域笼罩其中。
木灵珠光华流转,对生命气息与残留灵力痕迹的探查力被催动到极致。
片刻之后,那柔和的绿光微微波动起来,在勒痕的位置,赫然显化出一圈极其细微、近乎完全透明的丝线勒痕的虚影!
这虚影比实际的紫色勒痕更细,更深地嵌入皮肉,仿佛是由某种无形的、坚韧至极的丝线瞬间切割勒紧所致。
“看!”
叶启灵低声道。
“真正的致死勒痕,并非表面这条!还有一层,极细,近乎无形!表面这条粗大的紫色勒痕...像是...像是事后伪造上去的!”
苏明眼神一厉,混沌之力在体内微微涌动,黑衣上的符文光芒稍亮。
他锐利的目光扫过整个堂屋:
打翻的矮凳,地上散落着几枚铜钱,角落的磨刀石旁丢着一卷粗糙的麻绳,绳头上似乎还沾着点油渍。
他的目光最终定格在死者那双粗糙的大手上,指甲缝里似乎嵌着一点极细微的、不同于麻绳的、近乎透明的丝状物。
“伪造勒痕...奇异甜香...安详死状...”
苏明低沉的声音在寂静的堂屋里响起,带着金属般的冷硬。
“这不是普通的仇杀或劫财。凶手...很特别。这‘忘忧’之名,此刻听起来,倒像是一种讽刺了。”
子无双的目光则越过尸体,望向屋内通往内室的门帘。
那门帘是半旧的蓝布,上面似乎绣着些简单的花草纹样,针脚细密。
他清冷的眼底,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思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