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黄昏,审讯室里传来三声震天的闷响,像是铁锤砸在沙袋上的声音,在空旷的基地走廊里回荡。
江墨白正在武器室整理枪械,闻声抬头。贺锦言斜倚在门框上,匕首在指尖转了个圈:“宿凛把那几个三拳弄死了。”
江墨白皱眉,放下文件快步走向审讯室。推开门时,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宿凛站在房间中央,风衣上溅着几滴暗红,正慢条斯理地摘下手套。196小队的四人站在一旁,云岫甚至贴心地递上一块消毒湿巾。
执判官不赞成私刑处决,但宿凛是异能人领袖。
领袖的意思就是全基地的所有“异能人”都得听他的,他是当之无愧的“异能人”最强。
来收尸研究的李安匆匆赶到。她看了眼满地狼藉,拍了拍江墨白的肩:“很好理解的,就像你不能要求一个刚和低情商丈夫吵完架的母亲,在看到伤害孩子的凶手时还能保持理智。”
“江墨白,你也不能的,因为以我对你的了解来看,你一定还有更狠的处决方法。”
刑渊递上的那几个人的口供,上面还有几个血手印。
经过核实,那几个都是地下城的雇佣兵,再多的也不知道了,都是拿钱办事。
地下城吗?
江墨白收起口供转头对李安道:“研究完把他们几个分头行动扔到地下城门口,最近地下城的雇佣兵太猖狂了。”
随后大步离开,远离这处血色污浊。
……
江墨白的私人训练室在他住宿的后面,四面墙都是镜子,地板铺着吸音材质,踩上去几乎没有声响。
季寻墨跟着他进门时,差点被镜子中无数个自己晃花眼,他看到镜中的自己——头发还因为白天的训练乱糟糟的,衣领也没整理好,和身旁一丝不苟的江墨白形成鲜明对比。
“站好。”江墨白从武器架上取下两把训练用木刀,扔给他一把,“今天教挥刀。”
季寻墨手忙脚乱接住,差点砸到自己的脚。江墨白皱了皱眉,走到他身后,双手扶上他的肩膀。
“放松。”江墨白的声音很近,带着微微的凉意,“刀不是负担,是你手臂的延伸。”
季寻墨能感觉到江墨白的呼吸扫过自己的耳尖,痒痒的。他努力集中注意力,按照指示调整姿势。
“上周学的还记得多少?”
“扣握,不是握。”季寻墨立刻回答,拇指按在刀柄特定位置,“还有重心要在腰上。”
江墨白点头,突然出刀横斩。季寻墨仓促格挡,虎口震得发麻。
“慢了。”江墨白收刀,“再来。”
他们就这样练了半小时基础动作,直到季寻墨的衬衫后背完全被汗水浸透。
镜子里,两个白色的身影不断重合又分开,刀光在镜面之间来回折射,像是某种诡异的舞蹈。
“收力不对。”江墨白突然按住季寻墨的肩膀,“你每次收刀都像在扔烫手山芋。”
他的手顺着少年手臂线条下滑,停在腕关节:“这里绷太紧。刀是活的,你要让它自己回来。”
季寻墨屏住呼吸。江墨白的指尖带着训练室特有的凉意,所过之处却像点了火。
他机械地跟着对方的指引调整姿势,脑子里嗡嗡作响。
“现在,看我。”
江墨白退后两步,举起木刀。镜中映出他修长的身影,白衣黑裤,动作干净利落。他向前一步,木刀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停在半空。
“看清楚了吗?”
季寻墨点点头,试着模仿。但他的动作太僵硬,木刀挥到一半就失去了平衡。
“再来。”江墨白说,“不要用蛮力。”
第三次尝试时,江墨白突然站到他身后,一只手扶住他的腰,另一只手覆在他握刀的手上。
“感受我的力道。”江墨白带着他的手臂缓缓移动,“刀锋走到这里时,手腕要转。”
季寻墨屏住呼吸。江墨白的手很凉,像一块温润的玉,却莫名让人安心。
他能闻到对方身上淡淡的洋甘菊香气,混合着一丝金属的味道。
“现在自己试试。”
季寻墨深吸一口气,再次挥刀。这次动作流畅多了,木刀划破空气,发出“嗖”的一声响。
“进步了。”江墨白点头,“接下来是收力。”
他示范了一个收刀的动作,刀锋在距离假人咽喉一寸处稳稳停住。
“使刀不是看能砍多深,”江墨白说,“而是看能收多稳。”
季寻墨专注地练习着,汗水顺着额头滑下。江墨白偶尔会纠正他的姿势,手指轻点在他的手腕或肩膀,每次触碰都像有微弱的电流窜过。
练到第十遍时,江墨白突然问:“为什么不上报于小朵的事?”
这个问题问的太突然,季寻墨的手一抖,木刀差点脱手。
“我......”他咬了咬嘴唇,“她可能是被胁迫的。”
江墨白静静地看着他,镜中的倒影像是能看透一切。
“你知道盗取执判官基因是什么后果吗?”
季寻墨握紧木刀:“知道。”
“那为什么还替她隐瞒?”
镜中的少年抬起头,眼神坚定:“因为于小伍是我兄弟,我当时并不确认幕后黑手是谁,容易打草惊蛇。而且......”他顿了顿,“我相信您会做出正确的判断。”
训练室里安静了几秒,江墨白转身走向窗边,夜色透过玻璃映在他的侧脸上。
人类对信任的定义很矛盾,就像他们本身就很矛盾。
他们需要反复不断的进行验证、试探,甚至背叛,才能确定一个人是否值得托付。
理论上来说,执判官不需要这种低效的情感。
但季寻墨不一样。
他对我的信任从何而来?
“继续练习。”江墨白听到自己的声音,“再加五十组挥刀。”
季寻墨没有抱怨,重新举起木刀。镜中,他能看到江墨白站在自己身后不远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他的动作。
当练到第三十组时,他的手臂已经开始发抖。江墨白不知何时走到了他身边,递来一条毛巾。
“休息五分钟。”
季寻墨接过毛巾,擦了擦汗湿的脸。江墨白靠在武器架旁,月光透过窗户,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您生气了吗?”季寻墨小声问。
江墨白摇头:“我只是在想,你什么时候才能学会先保护自己。”
这句话让季寻墨心头一热。他低头看着手中的木刀,突然鼓起勇气:“江教官,我能问您一个问题吗?”
“嗯。”
“如果……如果有一天我必须违背规则才能保护重要的人,您会怎么做?”
江墨白沉默了片刻,镜中,他的身影与月光融为一体。
“我会教你如何在规则之内达到目的。”他最终说道,“现在,继续练习。”
季寻墨点点头,他没放下木刀,这一次,他的动作更加坚定。
镜子里,他能看到江墨白微微上扬的嘴角。
夜渐深,木刀破空的声音规律地响起,伴随着偶尔的指导和概率更小的夸奖。
季寻墨觉得,自己似乎离那个遥不可及的背影又近了一步。